文/葉 梅
千百年來，何以難忘「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是因巫峽長歌總在不同的時代回響，留下一幕幕難忘的記憶。偉大詩人屈原曾佇立在三峽之畔，對着浩瀚蒼穹與奔湧江水發出「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的天問，他對宇宙起源、蒼天的構造、自然奧秘的深邃思索和追問，滲透於三峽的山水之間。而巫峽兩岸層巒疊嶂，雲霧繚繞，現如今日新月異的變化，彷彿就是大自然以及後人對這一追問的不斷回應。
長江三峽承載着千年文明之舟，青銅編鐘的餘韻在峽谷裏震顫，三國時期的箭鏃沉入江底，唐宋的詩行刻在了石壁，而世代生活在三峽兩岸的人民在這雄奇卻又貧寒之地，用背簍背起了大山，用縴繩拉動了江河，以他們的堅毅勇武，浪漫多情造就了星辰一般的民間故事、傳說和歌謠，豐富和濡染了「巴東三峽巫峽長」的長江文化。
今年「六五環境日」前夕，我和幾位朋友從京城西客站乘坐高鐵，一路向南，經鄭州、襄陽、神農架，當日下午就到了美麗的神農湖旁的巴東高鐵站。這條鄭渝鐵路線經過平原，攀越蜀道，二○二二年六月才全線貫通。過去人們從北京到巴東實屬不易，要換乘火車、汽車幾經輾轉，而今乘坐的高鐵快捷舒適，一路的風景尚未看夠，便已到了地處三峽的巴東。小站建得明亮潔淨，一出站就感覺到格外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似乎頓時掃去都市裏存留的疲憊，就在一剎那間，人變得輕鬆起來。
車站附近的神農湖水來自長江二級支流的平陽河，以往因季節性回水形成消落區，部分河灘隨水位下降裸露，沼澤雜草叢生，天熱時甚至散發惡臭。二○二一年，巴東縣投資三點九八億元，對三峽庫區神農湖流域進行了生態環境綜合治理，實現生活污水「不入河」、生活垃圾「不落地」、畜禽糞污「不直排」。如今，神農湖水已是十分清澈，小天鵝、白骨頂雞等多種鳥兒或在湖畔佇足，或在湖水上空盤旋飛舞，來往過客對此相諧和美，皆習以為常。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人們在這附近引好水泡好茶，津津樂道。源自原始森林、「華中第一峰」的神農架南麓流淌而來的山泉水，奇妙地從神農湖旁汩汩冒出，常年不斷，特別令人稱奇的是這股清泉無論暴雨山洪，還是多日乾旱，它總是一股恆量，不增不減，且清澈如初。經過一條全自動化生產線，神農溪天然礦泉水走向了全國。人們說堅持綠色生態可持續發展，清純、清甜、清爽的好水是巴東治水、護水、興水的「生態勳功章」。
從神農湖旁的站前廣場到巴東縣城的快速通道共十四公里，也是近兩年修通的，穿過一個個隧道，跨過一座座高架橋，談笑間就到了長江巫峽口。天色已近黃昏，峽口夕陽點染了一江碧水，江面上波紋浮動，就像是巨大的畫幅上巧綴了道道金線。每到巫峽，便自然又會想起「巴東三峽巫峽長」，但眼前的景象已非酈道元筆下的「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岩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而是高峽出平湖，在夕陽漸漸西沉的暮色裏，曾經洶湧咆哮的江水已然平靜如鏡，這條奔騰了億萬年的巨龍或許也早已藏有疲累，而後終於得到了紓緩，它攤開身肢寬泛從容地順着峽谷而東行。
千百年來，三峽山勢險峻，交通不便，多為陡坡耕地，二十五度以上坡耕地佔比超百分之四十，土壤貧瘠。北宋時期，年輕的寇準初入仕途，被派往巴東任縣令，眼見山民「依山為田，刀耕火種」，他寫下了「蒼天在上，后土在下。挽草為業，定居稼穡」的《勸農歌》，在巴東野三關選地耕種，壘池蓄水，引導百姓學習中原先進的農耕技術，栽種穀物桑麻，在他的詩中，可以看到峽江一帶「野火時明滅，殘星似有無」，「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的蕭然情景。三峽的貧困延續了千年，多年來，重慶奉節、巫山、湖北巴東、秭歸等地曾長期面臨「一方水土難養一方人」的困境，一些鄉村甚至「石縫裏種糧、懸崖邊建房」，大多農戶只能依賴柑橘、玉米等初級農產品，人均收入遠低於全國平均水平。在世界聞名的三峽工程建設中，百萬三峽移民揮淚告別世代居住的故土，三峽沿線的老縣城也隨之拆除，斷牆殘垣消失在漲起的江水裏。巴東因為難以迴避的滑坡體，新縣城幾度移址，建設的過程極為艱辛。為了脫貧攻堅，更有無數人貢獻了青春，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二○二○年四月，經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同意，湖北省人民政府批准，巴東縣正式退出貧困縣，圓滿完成脫貧攻堅任務。這一歷史性的改變，讓多少峽江人眼含熱淚，擊掌共慶。
人不負青山，青山定不負人。長江大保護，十年禁漁，峽江實現了城鄉污水和垃圾的集中處理，一切以「生態優先」，實現「綠色崛起」。巴東縣整治長江入河排污口九十一個，年均清漂兩千噸，安置退捕漁民五百三十人，長江三峽水質穩定在Ⅱ類以上，長江巴東段魚類種群數增至三十九種；並同時建立了多個自然保護區和生態修復示範區，森林覆蓋率不斷攀升，負氧離子含量常年處於高位，生態產業、綠色經濟的理念深入人心，不斷拓展。
登上巴東縣城的大面山頂，可以俯瞰美麗雄奇的巫峽口，只見那兩岸青山連綿起伏，間或高樓林立，十里長街伴江逶迤，鳳凰涅槃的新城一派祥和，廢墟上建起的一流足球場上，一群青少年踢得正歡；橫跨大江的巍峨長橋像一道勾勒峽江天空的彩虹，江面上萬噸貨輪穩穩行駛，畫舫郵輪怡然而行。夜色來臨，璀璨的人間燈火花團錦簇，分外明亮，從外地來此的朋友們紛紛驚嘆，這巫峽口猶如仙境。
在三峽巴東，聽到最多的介紹就是，綠色已成為巴東高質量發展的底色，良好生態環境已成為峽江兒女高品質生活的標配，「一江清水、兩岸青山」就是巴東山河的新封面。而世代難忘的「巴東三峽巫峽長」的古老詠嘆，就在這一步步努力中，化作了新時代的壯美畫卷。
（來源：大公報B4：大公園 2025/06/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