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記者俞晝、曾萍、李薇 浙江、江西、深圳連線報道，日前，笑果文化旗下演員House（本名：李昊石）因在線下演出時出現嚴重侮辱人民軍隊的情節，被警方立案調查，笑果文化被罰款1,335萬餘元（人民幣，下同）。近年來，隨着《吐槽大會》、《脫口秀大會》等節目熱播，脫口秀（港稱：棟篤笑）從線上一路火爆到了線下。然而伴隨着脫口秀熱度而來的，還有爭議。脫口秀演員House事件，更引發了人們對於脫口秀行業發展的反思。
一邊是脫口秀行業發展進入新風口，一邊是行業快速發展下暴露出的短板、隱患。在這個十字路口，能否重新找到前行的軌道，對於行業內的從業者，對於喜愛優質脫口秀產品的觀眾，都需要一個暫停，來重新思考。
笑笑是一名資深的脫口秀演員，也是浙江一家脫口秀俱樂部的演員統籌，除了自己的專場，她還負責管理和指導新人演員的教培工作。
文本尺度把握 新人需時磨煉
「脫口秀演員要打動人，就必須真誠地面對觀眾，將自己的故事與思考寫下來編成段子，博眾人一笑。」笑笑告訴香港文匯報記者，按照自己的經驗，有一定經驗累積的脫口秀演員，對於文本尺度的把握都是心中有數。不過對於不少行業新人來說，尺度的把握，需要一定時間的磨煉。「哪怕在House事件發生後，杭州的文旅部門依然跟我們說，只要遵守法律法規，演出依然能繼續的。」儘管如此，笑笑坦言在管理的新人演員裏，還是出現了對自己的文本存疑不敢登台情況。
笑笑表示，按照流程，通常公司要提前一個月把將要表演的文本念出來拍成視頻，配文字版發給所在區域的文旅局審核。但是根據了解，相關的審核人手並不多，需要審核的包括脫口秀、話劇等在內的文本量卻很大。「他們可能很難對文本裏的每一個字都細細審核，但會把提交的內容存檔，一旦出問題了，執法部門可以調出來檢查，看你是不是刪改了內容。」
讓人笑很簡單 帶思想更重要
「萌新（網絡語，一般指初涉足某領域的新人）要成長為一名合格的脫口秀演員沒有捷徑，就是不斷地寫稿和報名參加開放麥（非正式脫口秀舞台）作練習，只要在一次次的舞台實踐中去磨煉、提升自己，萌新也能『熬出頭』。」由於廣西脫口秀起步得比較晚，即使入行已近3年，李元仍更傾向於自己是需要不斷學習的「新人」。
曾經是英語培訓學校校長的李元，在學校倒閉之後成了全職脫口秀演員，跨行業的轉變讓李元深感脫口秀舞台對新人的公平和友好。在李元看來，演員的自我提升更應該體現在思想和觀點上，一場好的表演可以輸出讓觀眾接受和認可的觀點。「脫口秀是重表達的表演形式，讓觀眾笑很簡單，翻個跟頭可能都可以，但是我覺得除了現場氛圍之外，更重要的是通過幽默的故事表達，讓觀眾接受和認可你所表達的觀點。」
「努力不一定有用，要找對方向努力才有用。一個優秀的脫口秀演員一定要有思想，內容上也要有思辨性。」正職從事審計工作的阿韻，已累積數十次的舞台經驗，「我以前很懼怕在人群前說話，但是現在在台上我覺得能把自己悲傷難過的經歷，用詼諧幽默的方式說出來，是非常酷的事情。」
演員魚龍混雜 欠缺培養體系
「脫口秀的舞台並不太在乎演員的出身和專業，所以也難免出現從業人員魚龍混雜。」作為新人，阿韻覺得脫口秀行業缺乏有思考、有思辨性的演員。「有時候我帶沒看過脫口秀的朋友去看線下秀，但是她們都會很失望，她們不想聽假的東西，也不想聽葷段子（即黃色笑話）。」阿韻說起來有些無奈。
事實上，脫口秀作為職業存在時，不僅缺乏專業的演員，而且也沒有與之對口的職業人才教育培養體系。「上海很多大廠牌設培訓班，學費1,000-2,000元，我也參加過，但感覺用處不大。」阿韻認為內地脫口秀行業目前缺乏的，是有思想、有深度的高素質演員。
「希望監管部門能給我們多一點的信任與包容，我們也一定會在合規合法的前提下，為老百姓帶來快樂的。」笑笑不希望因為某個個體，導致整個行業的式微甚至消失。李元則對行業未來發展充滿信心：「我相信脫口秀行業經歷這次風波之後，通過調整和思考再上路，會得到更好的發展。」
紅利已經吃完 剩下拚硬實力
到明年5月底，笑果將迎來成立10周年。而眼下，因為一個梗它狠狠摔了一跤，不僅自己付出沉重代價，也讓這個新興行業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在互聯網上，有不少聲音鼓吹應該關閉整個脫口秀行業。對此，北京一家脫口秀俱樂部主理人小Z在朋友圈裏無奈寫下：不要因為某些人帶節奏就去下定論，世界永遠是五彩斑斕的，誰在用心做，誰在吃血饅頭，歷史終將給出答案。
觀眾要求提升 行業卻走下坡
「在我看來，即使沒有這次的事件，行業也已經在走下坡。」談及脫口秀行業的現狀，小Z認為，疫情、從業者水平的良莠不齊，以及觀眾對脫口秀質量要求的提升，都在加速這個市場的萎縮。「以前我就說過，真正懂脫口秀的觀眾對演員的要求會非常高，目前市場上99%的線下演員是無法滿足他們的。而現在，笑果事件讓線下審核更嚴格了，有些地方乾脆就不讓脫口秀俱樂部表演了，這的確讓行業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小Z指出，脫口秀在中國的崛起是笑果帶動的，笑果出現了危機，行業難免也會震一震。
人才自會湧現 信行業有明天
不過，針對很多人擔心的，笑果在北京的線下演出業務被無限期暫停以後，脫口秀將沒有明天，小Z認為還是多慮了，「隨着物質逐步發達，真正會玩、有技術的藝術創作者會自己湧現出來。現在中國脫口秀是有一部分人在研究技術的，而觀眾也都能分辨出來好壞。」而對於某些「唱衰」脫口秀的聲音，小Z也不怒反笑，「我認為中國的脫口秀整體還是在前進路上的，因為喜歡脫口秀的人還是很多，在合理合法的情況下，這個行業應該好好發展。」至於脫口秀演員，小Z指，對優秀的人來說他們依舊有出頭機會，反而是那些本身就很一般的人，在一輪又一輪的危機下，就需要考慮如何自救，「紅利已經吃完了，剩下拚的是硬實力。」
資深粉絲：事件敲醒行業 定邊界守底線
「事件發生後，我身邊也有很多朋友在探討，這樣的處罰有沒有必要，是不是太重了？」復旦大學金融學博士沉木是一名脫口秀資深粉絲，從2012年東方衛視推出脫口秀節目《今晚80後》便開始喜歡脫口秀，還為了看綜藝《脫口秀大會》充值成了視頻平台會員，一步步看着中國脫口秀從籍籍無名走到了萬眾矚目。「行業需要一次這樣的『敲打』了。」沉木說。
「冒犯藝術」需守底線
「在這次的事件中，反對者喜歡舉例美國脫口秀如何如何開放，可以肆意地評論政府和政客，由此來批評中國脫口秀的『不開放』。但事實上，作為一種所謂的『冒犯藝術』，也是需要恪守底線的。」沉木舉例道，美國脫口秀可以評論政客，但他們不能觸及種族和性別歧視，不能去調侃黑人或者婦女，否則一樣會引起軒然大波。
「與國外經歷了數十年的脫口秀行業相比，中國的脫口秀還是個孩子，它正在野蠻生長。在一種產業還遠遠不夠完善的背景下，出了名的演員早早賺到了快錢，卻喪失了學習的動力。」在沉木看來，作為演員，逗笑是重要的。沉木坦言，「中國的脫口秀圈子越來越捲，一些半紅不火的演員隨時可能被擠掉，失去自己的觀眾，所以他只能不斷地去嘗試新的方向，試圖守住自己的陣地。」
演員忙賺錢缺思考
為此，沉木認為，對於野蠻生長的中國脫口秀而言，「House事件」是一次警示，一次對於行業及就業人員的「敲打」。「與其他藝術形式相比，中國的脫口秀發展太快了，快到演員們忙着參加節目、走穴賺錢，卻少了沉澱與思考。如果就此發展下去，就算不是House出事，也會有別的脫口秀演員出問題。」不過，沉木依然看好中國脫口秀的未來，「現代人生活壓力很大，需要能逗樂大家、讓人放鬆身心的藝術。只是，它需要找到自己的邊界和底線，在探索中繼續成長。」
新聞鏈接：票房爭議中膨脹 三年增了二十倍
2020年，被稱為脫口秀女王的楊笠靠一句「男生為什麼明明看起來這麼普通，但是他卻可以那麼自信」的金句出圈，然而被質疑挑起男女對立，代言工作被撤。
2021年，作為笑果文化創辦人之一的脫口秀演員李誕發布了一條女性內衣廣告，並在文案中使用「躺贏職場」內容，被指物化歧視女性，被有關部門罰款20萬元。
2022年，因舉辦的脫口秀表演中含有調侃未成年人等內容，遼寧麥西恩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被主管部門罰款5萬元。
2023年2月，脫口秀演員孟川個人社交媒體賬號被封禁，原因顯示為「違反相關法律法規」……
雖然一路以來飽受爭議，但脫口秀產業在新冠疫情期間一直保持着穩步增長的勢頭，從無人問津的小眾文化，成為發展勢頭迅猛的新興行業：抖音脫口秀話題播放超346億，微博「脫口秀大會」閱讀量超105億，據公開數據顯示，從2020年到2022年，脫口秀票房從2,000萬的體量擴大至4.8億，增長了超20倍。
內地的脫口秀俱樂部從2018年的個位數，到2021年已增長到179家，對應的正好是《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第三季播出的時間。業內人士普遍認為，脫口秀透過屏幕輻射至線下，甚至下沉至地方。香港文匯報記者梳理發現，如今脫口秀俱樂部幾乎覆蓋所有省份，在江蘇、廣東、四川、山東4省數量均超過10家。
（來源：香港文匯報A07：深度中國 2023/05/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