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 特約記者 徐公明）過去幾年間，全球都沉浸在生成式人工智能（AI）革新帶來的興奮之中，但到了2026年，AI的發展主軸將會變得截然不同。各國政府已經漸漸意識到，AI不再僅僅是中立的技術工具，而是未來的「認知基礎設施」，繼續過度依賴OpenAI、Google或Anthropic等美國科企巨頭，不僅意味着文化話語權的喪失，更構成了難以忽視的經濟與國家安全隱患。隨着「主權AI」（Sovereign AI）成為從新加坡、新德里到利雅得的政策關鍵詞，一場旨在擺脫美國「數據殖民」的AI獨立戰爭，將在全球範圍激烈地打響。
驅動各國投入「主權AI」浪潮的最深層動力，來自於經濟和文化上的焦慮。首先是經濟技術上，長久以來，非英語國家在使用以英語為主導的通用AI模型時，都被迫支付一種看不見的「代幣稅」（Token Tax）。AI處理人類語言時，必須把文字拆解成更小的基本單位來運算，這些單位就叫做「代幣」，不過由於AI的設計者大多是講英文，加上語言形態的差異，對於阿拉伯語或亞洲語系的國家而言，要讓AI分析同樣的語義內容，往往需要比英語消耗多出3至5倍的代幣量，這也意味着非英語使用者在使用AI時，需要支付更高的運算成本，但卻要忍受更慢的處理速度。
另一方面，由於AI是讀英文資料長大，習慣用西方邏輯思考，導致非英語使用者必須犧牲自己的文化習慣去遷就AI。例如馬來西亞的企業便發現，硅谷訓練出來的模型無法區分檳城的喬治市與華盛頓的喬治城，甚至會向穆斯林用戶推薦豬肉食譜。這種對本土語境的無知與傲慢，讓各國政府意識到，如果將「認知基礎設施」外判給外國供應商，本國的文化與價值觀將不可避免地被邊緣化甚至改寫。
依賴他國AI成隱患
與此同時，過度依賴美國的AI，也被視為將構成國家安全隱患。例如印度國防部已明確禁止在敏感領域使用ChatGPT等，原因是擔心使用AI時的數據，會流向美國等國家的伺服器。為了掌握數據主權，沙特阿拉伯等資源大國亦打算利用廉價能源的優勢，將自己轉型為全球算力的煉油廠，將AI算力視為新的石油，試圖像出口原油一樣出口「代幣」。
然而，這場主權AI的軍備競賽從一開始就是貧富懸殊的比試。面對美國與中國動輒數千億美元的「閃電戰」式投入，中等國家顯得力不從心。為了不在夾縫中窒息，一些國家正考慮在2026年組成聯盟，例如英國、加拿大、日本與歐盟部分國家正探討組建跨國財團，試圖通過集結各國的數據與算力資源，開發能與中美抗衡的公共AI模型。
主權AI或淪為「大白象工程」
不過儘管主權AI的願景宏大，這場浪潮背後卻潛藏着巨大的泡沫風險。專家警告，許多由政府主導的主權AI項目，最終可能淪為「大白象工程」，因為無論政府如何高呼數據自主，但對最需要使用AI的行業而言，在面對緊迫的工作需要時，依然會誠實地選擇功能相對強大的ChatGPT或Gemini。
2026年，AI發展將呈現兩極化，一方面各國政府為了奪回「主權」，將不惜投入數十億美元構建數碼護城河，但另一方面民間市場仍由硅谷巨頭牢牢把控。這不僅是一場關於技術的競賽，更是一次昂貴的實驗，測試在中美兩巨頭之外，世界是否有空間容許AI的第三勢力，抑或「主權AI」終究只是一場幻覺。
初級職位無聲消失 畢業生與AI爭位
2026年的大學畢業生，將是史上第一批完整經歷了「ChatGPT大學四年」的學生，他們懂得熟練地用AI來撰寫論文、整理筆記甚至通過考試。然而當他們走出校園準備進入社會時，卻發現很多專門聘請新畢業生的初級職位正在消失，而被請來取代他們位置的，正是陪伴他們度過大學生涯的AI。
數據顯示，一場針對初級職位的「無聲屠殺」正在發生。史丹福大學的研究指出，在軟件開發與客戶服務等高度AI化的領域，22至25歲年輕人的就業率已出現雙位數下滑，其中軟件開發職位的跌幅更接近20%。這並非因為大規模裁員，而是企業單純地「停止招聘新人」。原因很簡單，當40%的企業應用程式都將內建不知疲倦、不拿薪水的「AI代理人」時，誰還需要聘請剛畢業的大學生，來做整理會議紀錄或撰寫基礎代碼的瑣事？
企業的人力資源結構正在改變。過去那種底部寬大、頂部尖細的「金字塔」結構，正在演變成「鑽石型」，即是底部的新人層被AI削去，只留下經驗豐富的中高層管理者。這種轉變雖然能在短期內極大提升效率，卻埋下了一個長期的結構性隱患：如果今天不招聘新人，十年後的資深經理要從哪裏來？
腦力勞動變廉價
對於2026年的畢業生而言，他們要麼必須在AI素養上達到極致，證明自己能剛入行就擁有資深員工的效率；要麼就得考慮轉向製造業等「藍領」領域，因為在那裏，AI目前還無法取代一雙靈巧的人手。這或許是科技進步最大的玩笑，它讓腦力勞動變得廉價，卻意外地讓體力勞動重新變得珍貴。
AI成「排碳怪獸」 氣候目標難達成
2026年將在氣候史上留下一個殘酷的里程碑：《巴黎協定》中將全球升溫控制在攝氏1.5度以內的目標，預料將在明年正式宣告死亡。諷刺的是，加速這場氣候崩潰的元兇，正是被視為人類未來希望的科技產業。硅谷過去承諾AI有助解決氣候變化，但在AI想出解決方案之前，它龐大的胃口已經先一步讓控制氣候變化變得更困難。
一直以來，科技巨頭都將自己包裝成「無煙工業」，但2025年的數據無情地撕碎了這層面紗。僅在過去一年，全球AI產業就排放了多達8,000萬噸二氧化碳，相當於整個紐約的全年排放量，或全球航空業排放總量的8%，意味着我們每一次與ChatGPT對話或生成圖片，都在為大氣層增添負擔。更驚人的是對水資源的掠奪，AI產業一年消耗了7,650億公升淡水，用於冷卻那些日夜運轉的高階芯片，這數字竟超過了全球對樽裝水的總需求量。
數據中心耗電量等同200萬家庭
國際能源署（IEA）已將AI數據中心的耗電量，與著名的「吃電怪獸」鋁冶煉廠相提並論，單一座超大規模數據中心的耗電量，就足以供應200萬戶家庭。在印度，由於國家電網不穩，業界甚至需要用污染更嚴重的柴油發電機，來維持數據中心運作。
根據氣候模型推算，截至2025年初，人類若想守住攝氏1.5度的防線，剩餘碳預算僅剩約1,300億噸。以目前速度計算，這筆預算將在2026年消耗殆盡，亦代表《巴黎協定》的原始目標已不可能達成。在2026年，相對於1.5度的氣溫上升目標，人類顯然更在乎數據中心冷卻塔能否維持全天候運轉，以及我們是否可以擁有更聰明的聊天機械人。
投資如無底深潭 泡沫爆破災難級
AI泡沫會否爆破，在2026年將繼續是科技界和金融界重點關注議題。過去一年，不少AI相關科企的估值或市值都水漲船高，但與此同時來自AI的收入卻始終未如理想，當這些企業仍然計劃在新一年投入更多資金進行基建建設，外界自然憂慮AI業務是否真的能支撐看似無窮無盡的資本開支，而這個泡沫一旦爆破，對全球經濟及AI發展都將是災難性。
過去一年AI界最大新聞，莫過於Google推出Gemini 3模型，成功從後超車逾過ChatGPT，並從後者搶走了一大批用戶，尤其是付費用戶。一直以來，AI企業的高估值背後都有類似「贏家通吃」的概念在支撐，但ChatGPT與Gemini 3的故事卻證明，AI企業的護城河遠比想像中淺，甚至幾乎不存在，技術上的你追我趕意味着AI模型正迅速從高科技奢侈品淪為大宗商品。當用戶能隨時跳槽到更聰明、更便宜的模型時，科技巨頭試圖透過高價訂閱來填補基建巨坑的算盤，注定落空。
一旦「變現」永遠追不上「支出」，AI企業的高估值或高市值泡沫將隨時有機會爆破，同時當部分AI企業被迫「閂水喉」，AI資本支出的斷崖式下跌，對處於AI供應鏈頂端的企業如英偉達等將是毀滅性打擊。
（來源：香港文匯報A20：國際 202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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