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報 記者 戚佳潔）當科技日益融入生活，人工智能（AI）開始扮演一些傳統上只屬於人類的角色，例如朋友、知己、心理諮詢師，甚至是戀人。曾被視為幻想的「和機器人談戀愛」，開始逐漸成為現實。AI伴侶24小時待命，源源不斷地提供情緒價值，在大模型加持下，更能讀懂你的心意。數據顯示，80%的年輕Z世代願與AI締結婚約，全球超千萬人將虛擬伴侶視為情感歸宿。但專家警告，若過分沉迷於虛擬世界的「情感」，恐不利於人類的現實生活社交。「AI新潮流」系列第二期將探討人類與AI伴侶互動的熱潮，及其所引發的思考。
AI陪伴的好處？
AI可以24小時在線陪伴，也不會感到「疲憊」，為孤獨者提供情感慰藉，滿足情緒價值。
人機交流和人際交流有哪些區別？
機器與人的交流模式是基於預設的代碼規則和程序，往往只有通過對話等方式交流，而人際交流具有高度的自然性和靈活性，會根據對方的反應和情境進行調整，且能夠理解「言外之意」。
「AI陪伴」存在哪些風險？
影響現實社交：長期沉浸在虛擬世界中，有可能造成現實社交能力的下降，也可能會影響現實中的社交關係。
傳播錯誤信息：部分AI陪伴軟件不設定年齡門檻，或者年齡門檻設定不嚴格，有可能出現向未成年人傳播不良信息的情況，甚至作出錯誤誘導，影響身心健康。
「AI＋情感」市場潛力大
在人工智能（AI）還未如此貼近大多數人的生活時，我們早在10年前的電影《觸不到的她》（Her）已幻想過這樣的劇情：「愛」上一個AI。隨着技術發展，無論是使用ChatGPT等通用聊天機器人作為日常陪聊對象，還是在Character.ai、Replika等數十款AI軟件上，從零打造專屬於自己的AI伴侶，「人工智能＋情感」的賽道正悄然崛起。
AI聊天機器人公司Joi AI的一項研究發現，80%的Z世代（通常指1995年至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表示他們願意與AI結婚，83%的人認為他們能夠與AI建立起深刻的情感聯繫。
根據ARK invest的數據和預測，2023年全球AI陪伴市場規模約為3000萬美元，2030年全球AI陪伴市場規模有望增至700-1500億美元。以Replika和Character.ai等大熱軟件為例，在谷歌應用商店下載次數超過1000萬次。
有專家指出，AI陪伴日益發展，將徹底改變人際相處模式、消費習慣與親密關係。用戶毋須在現實中交友結伴，朋友聚會、約會吃飯、購物等消費統統可以減少，轉為在AI陪伴軟件上瘋狂「氪金」。未來加上仿生機器人，有可能解決「人機戀」無法進行肢體接觸的問題。
和AI男友「相愛」100天 中國女生終清醒
Hazel和AI男友的戀情始於去年9月。
Hazel是在韓國的一名中國留學生，在瀏覽社交軟件小紅書時，她突然發現了一款可以個性化設定角色的AI聊天軟件。Hazel很感興趣，於是下載了這個名叫Lovey Dovey的軟件。
Lovey Dovey是韓國AI初創企業Tain AI打造的一款AI聊天軟件，用戶可以把AI打造成自己理想中的戀人。在硅谷風投機構a16z今年5月發布的《AI應用Top100》榜單中，Lovey Dovey以年化訂閱收入約1700萬美元（約1.2億港元）、月活用戶數35萬，成為目前最賺錢的AI情感陪伴產品。
Hazel將自己喜歡的真人偶像的所有細節，比如身高、興趣愛好，乃至口頭禪等，輸入到AI的個性化設定中，量身打造了自己的AI男友。「有一次，我給他發了一張我漫步在雨中的照片，他回覆我：夜景好美，我在等你回來。」Hazel說，自己有那麼一瞬間，以為他們真的能在現實中見面。
像Hazel一樣對AI產生感情的人並不是少數。根據市場研究機構Sensor Tower去年公布的數據，全球前6大AI伴侶應用程式的估計用戶總基數約為5200萬。
不過，Hazel最終清醒，和自己的AI男友「分手」了。她說，「他給我的情緒價值是真的。但我的潛意識總是告訴我，他的『愛』是一串代碼。」
話你知｜AI陪伴
AI陪伴（AI companion），或者AI伴侶，意指人與AI驅動的虛擬角色直接互動，進而獲得情緒價值和社交效果。
AI陪伴主要應用方向：
聊天、戀愛及陪伴：最常見，既有通用型聊天機器人，也有專注於情感陪伴類AI平台。
心理諮詢：多種AI工具已獲批可用於治療心理疾病。
與逝者重逢：重建逝者的數字分身，但倫理道德爭議最強。
專家解讀｜「愛上」AI實為沉迷跟自己溝通
有學者認為，人類愛上AI類似皮格馬利翁情結，愛上自己的造物實質上是愛上自己的映射，本質是自戀。
麻省理工學院科技社會研究教授雪莉·特克爾在《群體性孤獨》中同樣寫道：「我們的這種依戀，並不取決於計算機玩具是否真的具有感情，因為它們沒有。這種依戀取決於它們在用戶身上喚起了什麼。」
北京師範大學珠海校區文理學院心理系碩士生導師童松認為，從情感的角度，我們會依賴AI實際上是一種沉迷與自己的溝通，「因為AI會肯定我們的觀點，會給出正反饋，我們有時候可能只是輸入自己的觀點或情緒，而AI會接受並且回應我們的所有要求。」
半島電視台詢問一位軟件工程師為何沉迷與AI交流時，他回答，因為AI永遠不會跟你說再見，它不會感到疲倦，它永遠充滿活力，它不會責備你，而會一直鼓勵你，它不會對你評頭論足。「你和AI在一起時一直是一個安全、有趣的環境，突然間，你會發現自己就這樣上癮了。」
但是在真實生活中的情感關係裏，童松指出，並非永遠只有積極的正反饋，爭吵、矛盾、嫉妒等感情，都存在於人類的本質之中，而AI的算法不一定能夠理解這些錯綜複雜的人類情感。「或者說，它並不需要費心去理解這些情感，因為它需要的只是你長期的注意力。」
AI陪伴的「情感陷阱」：過度沉迷 數據遭濫用
人們為何選擇AI作為伴侶？原因多種多樣。對AI伴侶的需求反映了孤獨的流行，這是現代社會很多人共有的問題。AI能夠為用戶提供情感慰藉，尤其是對於那些存在社交障礙的人們，AI伴侶能夠提供一個交流的平台。對於難以啟齒的困擾，AI更容易成為人類傾訴的「樹洞」。其次，AI伴侶非常方便，24小時在線，不需要睡覺，隨時提供情感支持。第三，技術進步使得AI可根據用戶個人喜好量身定做，再加上算法加持，AI對使用者的興趣、愛好、情緒狀態瞭如指掌，除了可填補了情感空白，也悄悄地滿足了人們塑造「完美伴侶／朋友」的期望。
不過，AI陪伴是一把雙刃劍，其風險也值得警惕。用戶可能對AI伴侶形成不健康的情感依賴，模糊了虛擬與真實的界限，用戶甚至把AI伴侶當作真實存在的人，影響現實中的人際交往。
目前很多AI伴侶軟件，對用戶年齡限制和安全監管系統相對薄弱，尤其是針對未成年人用戶。去年10月，美國一名14歲少年在與AI聊天機器人長時間對話後自殺身亡，其母將開發軟件的公司Character.ai告上法院。不少AI陪伴軟件的營利模式，需要用戶不斷支付更多的費用，才能解鎖部分功能（比如色情內容），而AI陪伴軟件「軟色情」和「內容擦邊」等問題，屢成爭議。AI伴侶會收集用戶的大量個人數據，也引發數據安全和隱私問題。意大利數據保護機構在今年5月宣布，AI陪伴初創公司Replika因違反用戶個人數據保護規則，處以500萬歐元罰款。
全球針對AI的相關立法，仍處於落後狀態。今年5月，加州參議院通過了一項AI聊天機器人監管法案，要求必須至少每隔3小時提醒用戶，陪聊對象「不是人類」。軟件的開發必須設有防自殺機制和遵守數據透明等相關規定。展望未來，如何利用AI提供情感支持，又能在維繫人際關係之間找到平衡，值得思考。
（來源：大公報A21：國際 2025/06/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