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報記者 江鑫嫻）兩千多年前的中國最古老帛書─「子彈庫帛書」第二卷和第三卷在流失海外79年後回歸祖國。此後，中國在文物回歸國際合作領域再傳喜訊。日前，中國首次當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70年《關於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簡稱「1970年公約」）締約國大會主席國。業界普遍認為，這是中國近年來積極參與締約國大會工作、履行附屬委員會委員國職責、開展打擊文化財產非法販運與促進流失文物返還國際合作的重要成果。
有專家向《大公報》表示，文物追索已升級為外交、法律、科技等多維博弈，需各方共同努力，找對路徑，中國此次當選將有利於構建流失文物追索返還領域的國際新秩序，為流失文物鋪就更順暢的歸途。
據中國文物學會統計，1840年鴉片戰爭以後，由於戰爭掠奪、走私等原因，共有超1000萬件中國文物流失到英國、法國、日本、德國、美國等國，其中國家一、二級文物達100餘萬件。目前，追索返還文物主要的法律依據是「1970年公約」和1995年國際統一私法協會《關於被盜或非法出口文化財產的公約》（「1995年公約」）。其中「1970年公約」是打擊文化財產非法販運和流失文物追索返還領域最重要的多邊機制，目前有147個締約國。
與27國建立合作框架 防止文物非法出境
中國於1989年加入「1970年公約」，1997年加入「1995年公約」。中國政法大學教授、中國國際私法學會副會長霍政欣在接受《大公報》訪問時表示，二者均只適用於公約生效後被盜或非法出口的文物，而對於包括中國在內的很多文物原屬國而言，有數量眾多的文物在上述公約生效前流失，這成為當前流失文物追索返還領域最大的挑戰之一。
霍政欣表示，在雙邊協議機制下展開執法合作，是近年來中國加速流失文物「回家」的主渠道。截至目前，中國已與秘魯、意大利、美國、澳洲等27個國家建立了防止文物盜竊、盜掘及非法出境的政府間合作框架。中國還分別於2014年和2024年主導發布了《敦煌宣言》和《青島建議書》。《敦煌宣言》旨在解決「1970年公約」適用範圍較窄的問題。《青島建議書》則聚焦歷史上殖民時期通過非法或非道義方式獲得文物的保護和返還問題。
倡港澳納入公約適用範圍
談及如何更有效地追索流失文物，霍政欣表示，要積極推進文物追索返還領域國際法制度與規則的改革進程。此外，由於目前「1970年公約」和「1995年公約」均不適用於港澳地區。例如香港對文物的監管、交易等沒有特殊法律規定，內地文物到了香港，就被當作一般商品交易。因此，通過立法將港澳地區納入公約的約束範圍勢在必行。同時，香港亦可制定相應法律，嚴格監管文物交易。
啟動全球徵集 不再「等文物上門」
國家文物局相關人士認為，溯源及流轉歷史研究的質量和成果儲備量，直接關係到歷史上流失文物追索工作進展。推動溯源及流轉歷史研究，需要更多中國文化與文物、法學領域的專家學者加入，攜手回答好共同的時代課題。
徵集流失文物，內地一些文博機構正在打破「等文物上門」的慣性思維。今年4月，江蘇南京大報恩寺遺址博物館就啟動全球文物徵集活動，讓毀於戰火中的大報恩寺琉璃塔依靠全球藏品的實物徵集、數字收集與研究重獲新生。博物館方面表示，全球近10個國家的30家機構收藏至少100件與大報恩寺琉璃塔相關的文物。截至5月18日，博物館陸續收到捐贈文物、老照片、口述史等資料數百件。
海外流失文物追索難點
•「1970年公約」和「1995年公約」約束力較弱，無溯及力。
•由於歷史原因，文物返還領域的國際法規多由西方文物市場國主導制定。
•國際公約僅對締約國有效，但不少文物流入國並未加入相關公約。
•不少文物市場國國內法的時效制度及法律不溯及既往原則，導致難以通過法律途徑追索。
•港澳地區對文物監管、交易等沒有特殊法律規定，「1970年公約」和「1995年公約」均不適用。
成效顯著|中美16年合作成果豐 600件文物順利回國
今年3月，國家文物局在美國紐約曼哈頓檢察官辦公室接收其向中國返還的41件文物藝術品。這是2025年中美流失文物返還合作的首項成果，但並非近年來首次。2009年1月中美兩國首次簽署防止中國文物非法入境美國的政府間諒解備忘錄以來，已成功實現近600件／套流失美國的文物藝術品回歸中國。
美國紐約曼哈頓檢察官辦公室文物非法販運部門負責人馬修·博格丹諾斯表示，在流失文物返還領域，需要大家像參加奧運會那樣放下差異、成見，為了一個共同目標不斷努力。
2009年1月14日，中美兩國政府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美利堅合眾國政府對舊石器時代到唐末的歸類考古材料以及至少250年以上的古蹟雕塑和壁上藝術實施進口限制的諒解備忘錄》。由於美國是當代中國文物流失的首要目的國，該備忘錄被視為中國在文物追索返還領域簽訂的最重要的雙邊協議。
這份協議分別於2014年、2019年和2024年續簽，至今已生效十六年。其間，不斷有流失文物自美國歸來。2019年2月，美國返還中國流失文物藝術品共361件（套），這是自2009年以來美方規模最大的一次文物返還。
義舉善行|國際友人做正確的事 無償歸還中國文物
在文物回歸之路上，一大批外國捐贈人的名字不能忘記。2021年4月，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收到美國公民蘇珊娜的郵政快遞，內有兩尊彩色立俑及一封信件，信件講述了其家族與這兩尊陶俑的淵源，表示希望通過中國政府將文物送還給中國人民，捐贈至上海博物館。蘇珊娜表示，兩件陶俑的回歸，不是通過金錢或政治的手段，而是因為愛的力量和對中國人民的尊重。她敬仰中國的文化和藝術成就，決定將其送歸故土。當年11月，這兩件三級文物回歸祖國。
同樣是在美國，2023年，國家文物局獲悉被盜流失的一級文物西周豐邢叔簋現身紐約後，立即啟動流失文物追索程序。文物持有人雷蒙德·金及其母親了解文物背後的故事後，毅然決定要「做正確的事」，同意無條件將文物返還給中國政府。
多年前，頤和園文物的回歸亦是動人的一筆。1900年，頤和園被八國聯軍劫掠，寶雲閣銅殿10扇銅窗流失至法國。1992年前後，美國工商保險公司董事長莫里斯·格林伯格偶然獲知了10扇銅窗的下落，以重金於1993年7月購得並無償贈還中國。1993年12月3日，銅窗復位安裝工程在頤和園竣工，銅窗終於得以重歸於寶雲閣。銅殿巍然，讓後人宛然想見當年的萬壽風光、清漪秀色。
記者手記|流失文物「回家」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從圓明園馬首回歸時逾20億的新聞網絡傳播量，到短劇《逃出大英博物館》火爆全網，再到今次子彈庫帛書第二卷《五行令》和第三卷《攻守占》回歸，「讓流失文物回家」已成全國上下的心之所盼。其中，既表達了久別重逢、物歸原主的欣喜，更折射出對中華文化的認同與自信。
文物流失是近代中華民族一道醒目的傷口，傷痛持續至今。流失文物親歷了昔日的悲情歷史，文物「回家」見證了如今中國話語權的提升。多個成功案例顯示，文物順利回歸的背後是外交、文物、公安、海關等多部門的通力協作，是社會上有識之士和廣大民眾的積極參與，更是國家綜合實力的體現。
子彈庫帛書《五行令》《攻守占》為其近80年的回歸之路畫上完美句號，而其他文物何時回歸依然牽動人心。文物回歸增加了普通民眾親眼見到文物的機會。當和文物共處一個空間時，歷史才變得看得見、觸得着。
如果文物會說話，那麼「我要回家」的聲音一定響徹雲霄。無論如何，中國追索流失文物的腳步不會停止。伴隨着文物溯源研究的持續推進、法律障礙的不斷消除、同各方合作的鞏固深化，相信未來中國文物追索返還的「朋友圈」還將繼續擴大，必然會有更多的流失文物踏上歸家之路。
（來源：大公報A14：內地 2025/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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