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久慧
《詩經·小雅·蓼莪》對父母養育的顧復之恩，有一段生動描述：「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
上周六（26日），筆者參加了香港藝術中心前主席楊余夏卿（Dominica Yang）的《媽媽 我在，不要怕》新書分享會，書中以真摯坦率的文字，道出了她陪伴母親逾十年對抗腦退化症的心路歷程，字裏行間充滿了很多很多的愛、關懷和陪伴，催人淚下。
這是一本簡潔的書，原作是英文，中文版由黃英琦翻譯，書中以D代表Dominica自己，以對話形式的日記體，來書寫照顧者與被照顧者的互動，言淺意深。記憶會褪色，腦部會退化，愛不會減退。寸草春暉，椿萱並茂，返哺之恩，永不消弭。
「第149日」一句鄭重的「媽媽，我會來的」，「第723日」那一聲「我陪着您」，都是女兒對母親的承諾，哪怕只是短聚，日復一日的持續探視關懷，給予了至親最大的安全感。「第875天」記述父親對母親相濡以沫的承諾，他為了照顧妻子而堅強活着。「第65天」與「第78天」兩位醫生的態度對比，展現出醫生守護的不僅是健康，亦是病人的尊嚴。
每一個照顧個案都是獨一無二的。筆者本身也做了8年的照顧者，在媽媽剛做完大手術留醫的頭幾個月，筆者放了過去10年未放的大假，天天都呆在醫院附近的圖書館和咖啡廳，確保媽媽想見我的時候可以隨傳隨到，也確保每天最少探視她兩次，幫她換衫抹身餵食。回顧那數月間靜心閱讀的百本好書，為我寫評論打下堅實基礎。
持續高齡化令香港人口老化問題越趨嚴峻，照顧者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更有逾廿萬人「以老養老」，其中最難的莫過於照顧認知出現障礙的腦退化患者。世衞數據顯示全球有多達5500萬腦退化患者，其中六至七成屬於阿茲海默症。年紀越大，出現腦退化症的機率越高。本港每10名70歲或以上的長者便有1名患者，85歲以上患病比率更高達三分一。預計到2039年，香港將有逾30萬名腦退化症患者。患者從病發初期的健忘，到日常溝通及自理能力漸漸降低，最終需要家人全面照顧。如何及早識別，及早確診，及早介入治療，是本港醫學界一直關心的課題。
照顧者需要支援，需要分享，需要共鳴。當日的新書分享會，無論是嘉賓還是現場讀者，分享時都難免眼濕濕。
幸好，同舟共濟是香港的核心價值，社會上的支援之手無處不在，除了Dominica創辦的Brain Health Initiative(BHI)，高錕中大「腦智同護」服務聯合總監莫仲棠教授也推薦了不少預防腦退化的護腦措施，「精神健康資訊匯」主席及共同創辦人陳連基律師更介紹了「平安三寶」，即遺囑、持久授權書和預設醫療指示，在法律層面協助失智長者。照顧者不應一個人扛，可積極向同路人尋求心靈慰藉及實際協助。
筆者每天必看的臉書專頁就是「香港帶飯關注組」，普羅市民秀出自家愛心飯盒，有媽媽為女兒預備的家常便飯、有老婆為老公精心烹煮的甜心便當、亦有單親爸爸為兒子不慎煎燶的午餐肉撈丁。當中滿載的正能量，總讓筆者想起特首夫人在「超哥」競選時，為其準備的打氣加油愛心午餐。衷心建議政府舉辦「全港家庭樂烹飪大賽」，推廣「家之煮味」，在新生嬰兒獎勵金、在職家庭津貼等金錢獎勵之外，以黍稷醇醲的嶄新模式提倡家庭價值，凝聚親情關懷，增進市民幸福感及獲得感。
楊余夏卿是一位著名美食作家，出版過不少受歡迎的烹飪食譜。回想筆者讀小學六年級時，其父親、法律泰斗余叔韶的著作《與法有緣》在筆者小小的腦袋播了種，第一次對香港法治有了概念。多年前，筆者跟隨土生葡人老師學澳門葡國菜，順道學些葡文，就在老師家中看過Dominica和Claudia Shaw合著的美食書《Delicious》，感覺那些菜式既家常又窩心，平凡中透着不平凡。到了新冠疫情期間，公共場所關閉，久未觀展的筆者瀏覽香港藝術中心網頁看到《親廚—回味家常》的簡介，書中Dominica的母親工整詳盡的手稿令筆者讚歎不已，這麼整齊的手寫食譜，驟眼看還以為是法學筆記呢。
這是一個充滿愛的大家庭。Dominica的父親在1984年為紀念早逝的女兒健持，捐贈西灣河多個住宅單位設立扶康會「健持之家」，至今仍為社會上有需要的人士提供庇護之所。Dominica亦傳承這份家族信念，曾經將不少著作所得收益捐贈扶康會，而她十多年來一直孜孜不倦，悉心照顧年邁的父母和家翁、家姑，直至他們離世，這份照顧者獨有的愛與堅韌，感人至深！Dominica將新書《媽媽 我在，不要怕》獻給三位愛兒，亦令人想起1997年TVB專訪楊鐵樑時，承歡楊官膝下的活潑趣緻小男孩們。《易經．風火家人卦》卦辭曰：「家人，利女貞。」貞乃正固。對一個家庭來說，賢良的女主人太重要了，惠澤三代。
Dominica說：「成為照顧者是我的榮幸。」這是當日分享會最令筆者印象深刻的一句話。大紫荊勳賢、前律政司司長梁愛詩在本書序言中，生動闡述了這種屬於照顧者的「榮幸」：「看着Dominica和她母親一路走來，會發現她母親在那段充滿壓力的日子裏，獲得了愛、關懷和忠誠；在母親與女兒攜手對抗阿茲海默症的關係中閃閃發光，那是一段她們永遠都會珍惜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