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 記者 文禮願）痛症中心營運至今逾一年，捲款數千萬元，隨着事件曝光，懷疑不良營銷手法愈揭愈多。香港文匯報近日再接獲多名被焗買療程的苦主求助，發現中心多數療程由無執業資格的「治療師」操刀，再安排未曾診症的註冊物理治療師發出相關醫學證明，以便苦主以不實的收據向保險公司報銷醫療開支，變相令苦主成為團夥一分子，令整個騙局長做長有。有苦主說：「9張總值近1萬元的單據，僅一張真正有物理治療師睇過症，好多人唔敢揭穿佢，因為擔心自己亦因合謀呃保險被拉。」記者起底發現，簽發問題醫學證明的部分物理治療師，同時在其他診所掛單執業。
痛症中心營銷手法縝密之處，是將預繳式消費結合醫療保險。不少在高壓營銷手法下，被迫買數萬至十幾萬元療程的苦主，雖然「洗濕個頭」，但由於中心提供由註冊醫療人士發出的不實單據，讓他們可以向保險公司報銷醫療開支，不少苦主就心存僥倖，希望透過逐次小額報銷費用來減少損失甚至回本，因此不少苦主起初都不願踢爆事件，以免因為爆煲，無法報銷費用而血本無歸。
痛症中心也許正是瞄準苦主們的這種心理，在海關月前採取巡查行動後，為安撫一眾苦主，中心更積極向他們補發註冊物理治療師、西醫簽發的單據，作為掩口費拉攏苦主，以延續這個「掠水局」。
九張單據 八張不實
患有背痛多年的呂先生有感痛楚加劇，於去年10月初前往痛症中心其中一間分店試做療程，沒料竟是噩夢的開始。他憶述，當日的「治療師」並無物理治療執業資格，45分鐘「療程」完結後，他本欲離開之際，「治療師」即游說他付10萬元購買療程。起初他不為所動，直至「治療師」拍心口聲稱，「識得寫」醫學證明、「包保全數claim（報銷）到保險」，呂先生的防線即告失守，買下療程。
開單後，一心求醫的呂先生多次要求約見註冊物理治療師作詳細病情評估，惟職員總是諸多推搪，呂先生唯有一邊接受「治療師」治療，一邊等註冊物理治療師接見，然而每次「治療師」看症後都沒有簽發收據。
直至個半月後，他終於初次見到註冊物理治療師。「首次診症，對方連自我介紹都無，我只看到他胸口掛上名牌，寫上『Adam Lok』（姓氏譯音與痛症中心駱姓董事相符）。」呂先生表示，對方表現得很專業，並向在旁的「治療師」傳授治療心得說：「以後多幫他按壓這些位置。」30分鐘療程完結，Adam轉身打算離開之際，呂先生隨即追問何時獲發收據，Adam敷衍表示稍後發出。
等了又等，呂先生等到的是痛症中心被海關掃場的新聞。正當他躊躇是否報案之際，「治療師」終於遞上9張涉款近萬元、由一名駱姓註冊物理治療師簽發的單據，說：「你睇下claim唔claim到保費，唔得再同我哋講。 」
他向香港文匯報記者出示該疊單據，報稱的診症日子橫跨去年11月至12月底，均是呂先生確曾接受療程的日子，但9張單據中，只有一天由駱姓物理治療師看症，其餘的日子都由「治療師」操刀。
擔心犯事 決定報警
呂先生向記者坦言，發現痛症中心貨不對辦初期，希望透過報銷醫保填氹，但當收到中心發出的不實單據後，開始擔心因串謀呃保險而惹禍上身，「畢竟這些單據有虛報的內容， 愈想愈不對勁，與相熟的律師商討後，決定都係唔好claim錢。」
朋友們事後都取笑他傻，問他何不用該批收據申請醫保賠償，「我月入僅1.8萬元，卻簽了萬元卡數，每月四分之一份糧用來還卡數，有時要捱麵包，若claim到近一萬元，起碼可以幫補生活，但一想到呃保險罪名好嚴重，若我照樣索償，豈不是明知故犯？」最終他向油尖旺區議員黃舒明求助，於日前往警署報案。
無資格者「治療」 有資格者開單
呂先生的經歷原來只是冰山一角，購買15萬多元痛症療程的江先生，同樣獲發3張「問題收據」。去年10月中，他首次到痛症中心試做療程，被威逼利誘下碌卡簽賬，職員聲稱「保險可以claim足錢」。他心想不該買的都買了，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做療程，總好過白買服務。漸漸地，他發現大部分療程均由無專業資格的「治療師」主理，其餘兩三次雖然由駱姓物理治療師親自診治，但匪夷所思的是該幾次竟是線上視診，「物理治療唔係傷風感冒，要物理治療師按按痛處，檢查骨骼有無移位？有無勞損？怎能隔住熒幕憑肉眼診斷傷患情況？」
治療師敷衍 常搞錯痛處
接受幾次網上視診後，江先生總覺得該名駱姓物理治療師敷衍了事，只作出不癢不痛的建議，「我背痛到腳痹，連行路都痛，但佢（駱先生）根本無親身檢查過，只一味叫我多食有營養的東西、多拉筋、多做運動。」更令江先生氣結的是，對方經常搞錯其痛處，「明明我是腰痛，佢經常問『點呀，你頸痛好啲未？ 』如是者試過好幾次搞錯，令我覺得佢真係好hea（敷衍）。」
他愈想愈後悔，惟費用已付，後悔已是太遲，只好要求對方發出收據供索償醫療保險。同年12月初，他收到一疊由駱姓物理治療師簽發的單據，報稱的診症時間除了11月外，還有10月。他定下神來思索，發現10月份的4次療程根本是「治療師」操刀，駱姓物理治療師並沒有診症。他擔心一旦提交索償，等同「協助」有關人等呃保險。
保險業監管局發言人在回覆香港文匯報查詢時表示，偽造文書和使用虛假文書屬刑事罪行，市民如發現懷疑個案，應向警方舉報。
治療師有註冊 單據地址「疑幻疑真」
香港海關去年12月到痛症中心九間分店掃蕩，香港文匯報記者直擊整個過程，並在旗艦店的牆上發現三張執照，分別是黃姓、陳姓及駱姓的註冊物理治療師，駱更是中心的董事。
香港文匯報記者起底發現，黃姓物理治療師同時在一間大型復康中心執業。記者致電該中心，職員承認黃在該中心掛單執業，但他們只接受團體轉介的個案，拒絕記者求醫。
另一名駱姓物理治療師有約幾年年資，曾在連鎖醫療集團工作，其間與僱主意見不合鬧矛盾，網上更有一段疑似是他與僱主爭執的影片。記者致電該醫療集團，接聽的護士表示，駱已離職多年。至於陳姓男子，除了註冊物理治療師名單榜上有名，其他公開資料查無此人。
單位門深鎖 水牌標示信貸公司
痛症中心的物理治療師和西醫月前繼續簽發多張收據予苦主。香港文匯報記者仔細翻查有關單據，發現簽發人確實是註冊物理治療師和西醫，但同樣的病人和專業醫療人士，治療金額卻「海鮮價」，診金一時報稱750元、一時開價1,000元，單據上的地址更是「疑幻疑真」。
香港文匯報記者從苦主手中獲得有關單據，報稱的簽發時間是去年10月至12月，單據抬頭寫上一間V字頭的治療中心， 報稱的地址位於上環德輔道中龍記大廈一個單位，驟看會以為是一家診所，惟記者日前登門察看，發現該單位大門深鎖，門外連招牌也沒有掛，細看走廊的水牌，發現上址竟是一間信貸公司，未知是治療中心東窗事發後人去樓空，還是單據根本是虛報地址。
保險業界：無睇症開單涉詐騙
對有物理治療師疑似在未曾見病人的情況下簽發應診收據，香港保險業聯會行政總監劉佩玲表示關注事件，認為做法有詐騙之嫌：「（物理治療師）明明無做過有關（治療）程序，點可以開出收據？」
劉佩玲透露，濫用保險的情況近年有急劇增加趨勢，「曾有個案聲稱光顧痛症中心做物理治療，實情是上去做健身；亦有醫生聲稱替病人打疣，卻對收費『報大數』，用以補貼客人做額外的醫美療程。」她引述海外的保險詐騙數據，保險公司每賠償100元，估計當中約10至15元是「詐騙及濫索」個案，擔心用以賠償的「風險池」也有「乾塘」的一天。
「若人人都抱住買咗（保險）就唔好嘥的心態，只會抽乾『風險池』的賠償金，直接將保費推高，令市民負擔唔起愈來愈貴嘅保費，影響真正需要用保險嚟支付醫療費用的人。」她表示，為防止詐騙保險趨勢蔓延，聯會已推出預防保險詐騙偵測系統，透過分析數據，及早揪出「濫索者」。
專業治療不能假手無資格者
根據《註冊物理治療師專業守則》第11條「確保不將任何需要具備物理治療師技術、知識及判斷的工作，交由未符資格的人士執行。」香港物理治療學會委員胡存孝承認，公院因為註冊物理治療師不足，部分環節交託助理代勞，但必需具備兩大條件：
一是有關「助理」曾接受合適的培訓，證明有足夠和合適的能力協助提供治療；二是要確保治療效果不會因此而減低，亦不會增加治療的風險。 「若『助理』只是協助幫病人敷冰袋、綁上沙包，以進行肌肉強化運動，都屬合理安排，其餘治療都不能假手未有專業資格人士。」
香港物理治療學會副會長曾志聰直言：「物理治療師不是風水師，不可能單憑望你幾眼便知有什麼問題，只有透過問診及臨床檢查病人的身體結構，才可判症，這些程序與步驟都需要物理治療師親自執行。」
香港物理治療師管理委員會發言人表示，根據《專業守則》，任何註冊物理治療師必須負起治療或照顧病人的專業責任，不得疏忽職守，也不得胡亂將治療責任交給未經註冊人士，或視該人為註冊物理治療師而協助其治療病人。
（來源：香港文匯報A01：要聞 2024/02/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