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記者 蔣煌基）「蟬鬢略簪花，茜袖略黏花唾。」晚清文人姚燮寥寥數語，古人的簪花美態彷彿活現眼前。中國簪花習俗始於漢、興於唐、盛於宋，朝堂甚至以簪花品類作為標示身份的輔助工具，民間效仿蔚然成風。每逢三月，男女皆戴薺花，重陽則插菊花，洛陽春時城中百姓不分貴賤都喜牡丹。簪花不僅是古人歡度節慶時的裝扮，更體現着對美好生活的嚮往。不知從何時開始，相關習俗逐漸消失，如今僅有福建泉州蟳埔村女性尚保留簪花頭飾文化，蟳埔女習俗亦於二○○八年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蟳埔村，泉州海邊一個古老而神秘的村落，地處晉江入海口，古刺桐港之畔，距離泉州市中心約10公里路程。
走進蟳埔村，撲入眼簾的便是盤頭插花、穿着艷麗的大裾衫和寬腳褲的婦女，她們或挑着竹筐、或騎着電單車，穿梭於街前屋後，也有坐在路邊、樹下純熟地開蠔。一幢幢用蠔殼建造的蚵殼厝，在春風中散發出海的味道。
明星效應 梳頭工作室被擠爆
時逢春日，日麗風和，黃麗泳的梳頭工作室裏，體驗簪花圍的遊客將小小的空間圍得水洩不通。「我是廣西壯族人，梳好簪花圍後，還要學着她們的樣子挑着一擔鮮花去街上叫賣，到處走到處逛，拍『海的女兒』體驗照片」。」正在梳簪花圍頭的黃小姐說，蟳埔女這種裝飾與內地各少數民族的裝飾都迥然不同，很神奇。
不斷湧入的遊客，讓黃麗泳不得片刻閒。「梳一個趙麗穎同款要多久？」擠不進門的遊客在門口探頭問道。「三分鐘。」黃麗泳答道。
兔年春節，女星趙麗穎簪花圍造型火爆網絡，也把黃麗泳梳頭工作室帶得更響了。「都是拿着趙麗穎簪花圍的圖片來找我梳同款的。」
其實簪花在中國自古有之，花卉因為綻放時的美麗身影和散發的襲人香氣，常常成為美好事物的象徵，從而頻頻出現在文人騷客的筆下。女子簪花早在漢代就已出現，在唐代成為社會風尚，兩宋時期簪花之風大盛。蟳埔女愛戴花，用茉莉、含笑花、粗糠花、素馨等紮成花圍，少則一二環，多則四五環，圈戴在腦後，花朵依次鋪展形成扇面樣式，把頭髮裝扮得「五花十色」，俗稱為「簪花圍」。
明星效應下，年輕人再掀起一股到蟳埔梳同款髮飾的熱潮。「女星周韻來泉州錄製綜藝節目《萬里走單騎》，也是我給她梳的簪花圍。」「明星帶貨」光環的加持，黃麗泳在網友們爭相舉薦下儼然成了蟳埔文化民間推廣大使。「港星鄭希怡錄製《美好的星城》也來到蟳埔，我給她梳頭時她說，沒見過像蟳埔女這樣，勤勞地幹那麼累的活，還要保持每天滿頭鮮花，梳簪花圍技藝是蟳埔女人必須掌握的一項技能。」
入鄉隨俗 87歲堅持戴花圍
蟳埔女一生都在梳簪花圍。少時便需將頭髮留長，繫上紅繩，穿上骨髻，插上髮釵，用鮮花串成花環戴在腦後。起初，是由媽媽或祖母等長輩幫着梳，大一些就要自己學着梳。黃麗泳介紹說，「蟳埔女越是年紀大，頭圍和衣服的顏色就越俏艷。」只見黃麗泳把客人頭髮分為前後兩部分，先梳後部分，前後兩部分合攏，如頭髮不夠長則接假髮，然後把擰成螺旋狀的頭髮一圈圈盤在腦後，用白色筷子橫穿髮髻固定，再在髮髻周邊一圈圈戴上花圍，並在花圍四周插上長枝花，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蟳埔女簪花盤髮，花朵依次鋪展，形成扇面樣式，一半艷麗，一半清新。如此別致的新國潮髮型，試問哪個女生會拒絕？而幾乎只局限在蟳埔村傳承的遺風，給當地蒙上了神秘面紗。「這裏的女性基本每天都是這樣打扮，如果遇到了媽祖、佛祖生日或婚娶，還會有分鮮花的習俗。」黃麗泳說。
「從20歲嫁到蟳埔就挖海蠣，挖了67年了。」87歲的婆婆熟練地開蠔。她早就入鄉隨俗，蟳埔女裝扮成了每天必須。蟳埔女的花圍，圈多圈少似隨心隨性。
蠔宅拍照 開蠔體驗漁村生活
梳完頭、穿上紅艷艷的大裾衫，黃小姐便背上小魚簍在鏡子前左看右看，滿意地攜着同伴到海邊拍照去了。「海邊結束後就去拍蚵殼厝、撬蚵蠣。」
蟳埔村靠海吃海，討海人信仰媽祖，蟳埔女是海的女兒，一輩子崇尚這樣的頭飾和裝扮。大家把出海平安、家庭美滿等心願寄託簪花圍上，生活越是艱辛，越要美美地在頭上插鮮花。「簪花圍寄託着人們對生活的熱愛，要把日子過得像花一般燦爛多彩。」黃麗泳說。
迎春兔梳同款頭「萌」出圈
其實，在趙麗穎蟳埔女裝扮吸引廣大網友到蟳埔村打卡，梳同款頭飾前，泉州天后宮附近春節期間出現的「蟳埔簪花兔」，就更早在網絡平台「萌」出圈，幾乎成了全國兔年春節兔子藝術裝置的全網頂流。農曆兔年春節，全國各地紛紛上線兔子藝術裝置。泉州這隻憨態可掬的簪花兔，長2.5米，寬1.8米，高2.7米，頭戴國家級非遺簪花圍，採用鮮苔蘚、永生花、刺桐花等結合而成，淺綠色的主調，被親切地稱為「抹茶兔」。因蟳埔女與媽祖淵源深厚，簪花兔春節期間被安置在天后宮，蟳埔村媽祖巡香日當天則「移步」蟳埔村。
一位上海旅遊達人說：「泉州是懂文化輸出的，一座世遺城市把非遺文化年輕化、立體化、形象化地表達，通過『蟳埔簪花兔』這一藝術裝置，成功輸出了蟳埔女民俗文化。」近期，泉州當地還推出了網紅簪花兔的同款DIY手工體驗包，以及簪花兔造型蛋糕，再次萌翻眾人。
春節至今，到泉州體驗蟳埔女裝扮的市民和遊客絡繹不絕，讓這個每一角落都瀰漫着「古早」味的小漁村，從早到晚都流淌着「移動的花海」。也因為實在是太美了，一些男性遊客和孩子也被簪花圍吸引，忍不住體驗一番。
持家討海經商 蟳埔女稱「豪傑」
2008年，蟳埔女習俗入選中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但細數起來，簪花圍也僅僅是蟳埔女習俗其中一項而已。除了簪花圍之外，蟳埔女的骨笄（獸骨製的髮簪）也是全國獨有的「活化石」，蟳埔女的耳鈎、頭梳等都有很嚴格的佩飾要求。
佩飾要求嚴格 戴耳環分長幼
「蟳埔女會根據不同年齡階段，佩戴不同樣式的耳鈎。例如女孩未嫁通常佩戴圓形耳環，出嫁之後，母親將女兒的圓形耳環換成丁香耳環。而到了婆婆的年紀雖然也是丁香耳環，但款式不同，圓圈向上，素馨花吊墜向下，取子孫滿堂安定圓滿之意。且通常是當上祖母後，由長孫在16歲成人禮時幫祖母戴上。」泉州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蟳埔女習俗代表性傳承人王勇躍介紹，玳瑁梳子和釵仔針亦是蟳埔女嫁妝中必不可少的物件。玳瑁梳子是蟳埔女從出生到終老必備的髮梳，要結婚時，再鑲上精美圖案的黃金作為嫁妝，陪伴蟳埔女一生。
中亞遺風猶存 女性出外幹活
有人考究，宋元時期的泉州，因「世界第一大港」泉州港而匯聚了世界客商。蟳埔一帶，為古阿拉伯後裔。雖經歷民族融合，中亞遺風依然盛傳。蟳埔女似乎從古至今也見不到封建社會強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鎖、纏足。因勞作的需要，當地老少都有一雙天然足。為了生活，蟳埔婦女在家開海蠣、織魚網、帶小孩、操持家務。在外下海抓魚蝦，上灘塗敲海蠣，扛網、挑魚、搬運，做與男子一樣的強體力勞動。蟳埔的男人出海打魚。天剛蒙蒙亮，漁船靠岸，一隊隊蟳埔女就載着魚、蝦、蟹、海蠣奔向各個水產市場販賣，形成了當地常見的「蟳埔阿姨」魚檔。蟳埔女不僅早已走在新國潮前沿，她們在持家、討海、經商各方面都可堪稱「女中豪傑」。
小知識：辨清福建三大漢族漁女
蟳埔女、惠安女和湄洲女是福建三大漢族漁女，他們民俗相通卻不相同。那麼要如何分辨此三類漁女呢？
蟳埔女：除了簪花圍、耳飾等標誌外，她們的服飾上衣為布紐斜襟右衽的「大裾衫」，褲則以黑、藍色為主，褲腰二尺四，褲腳一尺二，俗稱「寬筒褲」。
惠安女：頭上一般披花頭巾、戴金色斗笠，頭巾色彩和花紋基本上以藍底白花、綠底白花、白底綠花為主。服飾方面，相傳蝴蝶是惠東人原始的族徽和崇拜對象，惠安女服飾色彩框架大抵基於此。其上穿露臍短袖上衣，下着寬大黑褲，腰部繫寬大腰帶，有「封建頭，民主肚，節約衫，浪費褲」說法。
湄洲女：頭上盤帆船造型的「媽祖髻」，左右各插上一支波浪形的髮卡，象徵船槳；盤在髮髻裏的紅頭繩，代表着船上的纜繩；一根銀釵橫向穿過髮髻代表船上的船錨。上身穿海藍色斜搭襟的中式上衣大海衫，下身為上面紅色下面黑色的褲子的「媽祖裝」。
值得一提的是，惠安女服飾也被評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湄洲女服飾則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媽祖信俗」的組成部分。
（來源：香港文匯報A08：神州行走 2023/05/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