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 記者 林凱）一個老兵的故事是經歷，百名老兵的故事就是歷史。李長森是一名退伍老兵，也是一名老兵搜尋人。自2017年開始，李長森開始尋訪老兵，至今已為268名老兵拍攝肖像，整理出長卷3幅，畫冊1本。每逢「八一」建軍節、「九一八」事變、「抗日戰爭勝利紀念日」、「抗美援朝勝利紀念日」這些重要節點，李長森都是最忙的。「原定的100件抗美援朝紀念衫已經發完了，又增定了20件。在拜訪抗美援朝老兵的過程中，會不斷得到關於老兵的新消息，紀念衫發放得就很快。」李長森向香港文匯報記者表示，明年就是抗美援朝戰爭勝利70周年了，他想趕在70周年這個時間點前，將能找到的抗美援朝老兵拜訪一遍，告訴他們，人民沒有忘記他們。「我能做的很少，就是為他們拍一拍照，留下他們的故事。」
李長森生長在長白山腳下的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18公斤的設備，一上午輾轉四地，這是67歲李長森的工作常態。今年是李長森尋訪老兵、拍攝老兵肖像的第5年。
為老兵拍攝肖像
「我尋訪到的時候，有些老兵只能平躺在床，和我嗯啊呀地交流，腳上掛着點滴，我帶的紀念衫已經沒辦法給他穿上了。」9月14日，李長森尋訪到老兵李正祥時，已無法正常溝通交流。「我將紀念衫鋪到老兵胸前，勳章放到紀念衫上，為他拍照。」李長森希望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能夠再一次感受到老兵的榮光。
在5年前的一次尋訪老兵的活動中，李長森被老兵講述的故事所感動，開始了為老兵拍攝肖像行動。
家人對李長森的做法很支持，不開車遠行是家人的唯一要求。「我們一家都是黨員，都很支持。但是畢竟年齡大了，身體不如從前，所以女兒要求不能開車走遠。」李長森表示，大半個吉林都走遍了，但由於身體原因，最遠一次尋訪也只是坐高鐵跨省到了遼寧瀋陽。
通過多年尋訪，李長森將老兵肖像，整理成老兵肖像長卷。「三幅長卷分別以『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為主題，每卷長1.2米寬15米，共計展示100名抗戰老兵。」
尋訪工作不能等
「年齡最大的老兵108歲，最小的也有89歲了。今年一直在搶時間，到年底，今年預計拍攝的老兵數量會超過100名。」隨着尋訪的深入，李長森愈發覺得這項工作十分緊迫。「在尋訪中，我有時會感到很惋惜，不是因為找不到人，而是因為『來晚了』。」
2017年11月份，李長森得知老兵的消息後，第一時間便頂着風雪前往老兵家中，到了老兵家中才得知老兵已經「歸隊」了。「當時只差一天。老兵的位置已經打聽好了，去敲門，是子女開的門，告訴我，老人在昨天離世了。」李長森向香港文匯報記者表示，那次尋訪一直是心中的一大遺憾。「這個世界給老兵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做的這項工作一刻都不能等。」
很多老兵記憶力喪失
每逢紀念日，李長森總會回訪探望老兵，為老兵帶上紀念品，補拍照片。「有一次去回訪，因為第一次拍攝老兵沒穿軍裝，就想着再為老兵補一張軍裝照。到那敲門敲了很久，後來把對面的鄰居驚動了。鄰居告訴我，老人已經去世了啊，家裏沒有人。當時就感覺特別心酸。」李長森感嘆道，「當年參加抗戰70周年閱兵的6名吉林省老兵，如今只剩2位了。」在李長森尋訪過程當中，每次傳來「歸隊」的消息，都讓李長森緊張的弦又繃緊幾分。
隨着老兵們的年齡增長，採訪愈加困難，「很多老兵的記憶力已經喪失了，部分老兵或是講不了話或是聽不清，與人溝通能力在逐步喪失。」
「山上的金達萊花，今年謝了，明年還會開。長白山的積雪今年融化了，明年還會下。老兵不一樣，老兵一旦走了，就沒有機會了。所以，這四年當中，我沒有出去拍過風光片，一直把鏡頭對準老兵。」——吉林退伍老兵李長森
籌備新長卷 保留傳承不朽故事
從今年8月開始，李長森開始走訪抗美援朝老兵，並將特意定製的100件紀念衫，陸續送出。
「有的時候我都哽咽。去尋訪的時候，有的老兵插着氧氣管，只能勉強坐起來。我說，明年就是抗美援朝戰爭勝利70周年了，我來給他們送紀念衫，他們因病說不出話，就看着眼淚從眼角流下了。」李長森向香港文匯報記者表示，提前一年開始送紀念衫，是為了讓很多老兵不留遺憾。「真到明年，好多老兵是趕不上的，所以我這段時間集中精力、集中時間，把100件紀念衫發給他們，並給他們留下一張照片。」
李長森向香港文匯報記者表示，「目前已經送出90餘件，近期又補定了20件。在抗美援朝戰爭勝利70周年之前，要把這些紀念衫全部送出。」為了紀念抗美援朝戰爭勝利70周年，李長森正在籌備一個新長卷，預計選取70位抗美援朝老兵，為他們留影，將英雄故事保留下來傳承下去。
兩年多的疫情讓李長森的尋訪腳步放緩了很多。「因為疫情，很多計劃都實現不了。拍攝採訪受到很大的局限，展覽也無法進行。最主要的是時間不等人，這兩年未採訪到便『歸隊』的老兵大約有30餘位。」李長森向香港文匯報記者表示，疫情讓他失去了很多尋找老兵的機會。
為了搶抓時間，李長森走遍了延邊州各縣市，有時也求助當地退役軍人事務局提供信息。李長森向香港文匯報記者表示，隨着老兵肖像長卷巡展的逐步展開，以及新聞媒體的宣傳，知道李長森拍攝老兵的人越來越多，幫助他提供老兵信息的人也越來越多。
活着的老兵需要被認可，他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過，但老兵怕被遺忘，怕被否認。「現在很多人知道我在做這個事情，已經在社會各界小有影響，這是我最開心的事，證明越來越多人在關注這件事。」李長森表示，也希望通過自己的行動，能夠喚起人們記住歷史珍愛和平，讓更多的人關注老兵以及他們背後的那段歷史，並且積極為老兵解決困難。
特稿｜製作《永不褪色的紅色記憶》畫冊送老兵
為把老兵們的英雄形象和光輝事跡展示給後人，李長森還義務籌拍了兩卷《永不褪色的紅色記憶》畫冊。
「這位是孫庭江老人，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雖然百歲高齡但身體十分硬朗。」「這位是李啟崗，別看歲數大了，現在吹起他的小號依然有軍人的風采。」已過花甲之年的退伍老兵李長森，能夠詳細地介紹出畫冊上每位老兵的事跡。
左側是老兵肖像，右側是已經龜裂的老照片，下方寫着老兵的生平簡歷。「李志信，1929年4月13日出生，1946年2月參軍，解放戰爭期間參加過遼瀋戰役、平津戰役，1951年參加抗美援朝，1953年9月回國。」在拍照的同時，李長森也會細心地收集老兵的故事，並為每位老兵都編輯一份百字簡歷。哪裏生人、出生日期、部隊番號、參與戰爭以及照片背後的故事。
「精神狀態不錯，94歲，能把志願軍之歌唱得這麼完整實屬不易。」李長森的到來讓老兵李志信格外激動，一字不差地唱了一首「志願軍之歌」，並講述了兒時親眼目睹日本兵在村裏殺人放火的殘暴行徑，和在朝鮮戰場上親眼看見身邊的戰友被敵機炸死的場面。
「一些老兵在畫冊編輯過程中相繼離世，這是我最大的遺憾。」趕在2021年春節前夕，李長森馬不停蹄地將畫冊送至還健在的老兵手中。
送畫冊第一站是老兵王家興的家，在路上得知老人病重住進醫院，李長森調轉車頭直奔醫院。老人躺在病床上，身體非常虛弱，身上插着各種管子，靠吸氧維持呼吸，意識模糊。當老人看到畫冊上的自己時，精神了許多，嘴在不斷地顫抖，有話說不出，眼角不住地流下淚水。臨走時，老人的女兒向李長森尋問，「能不能把老人穿軍裝的照片擴印成黑白照片，作為老人的遺像。」
將畫冊送至老兵許青根家時，老人正躺在床上。在子女的攙扶下勉強坐了起來，看到畫冊和老兵群像長卷裏的自己，興奮不已，含着眼淚哽咽地說：「這本畫冊是我一生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你們為我們老兵做了一件大好事，完成了一項偉大的工程，謝謝你們。」許青根叮囑子女，一定要珍藏好這本畫冊，要在咱們家世世代代傳下去。
（來源：香港文匯報A09：中國專題 2022/1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