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環球時報報道,當地時間7月28日24時(北京時間29日凌晨1時),泰國和柬埔寨達成的停火協議正式生效,這場持續數日的衝突終於停擺。值得關注的是,該停火協議的達成僅用了不到三小時且當天便生效,而據《柬中時報》報道,在29日上午,柬泰兩國軍方已在邊境地區舉行區域軍事指揮官非正式會晤,雙方一致同意全面遵守停火協議,並加強後續溝通協調。
為何這場兩國邊境十幾年來最嚴重的邊境衝突能迅速按下暫停鍵?接受《環球時報》採訪的多位專家表示,這背後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包括經濟相互依存制約、東盟輪值主席國馬來西亞的斡旋,以及國際社會的協調作用。
原因一:「不想打,也打不起」
北京外國語大學亞洲學院教授宋清潤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泰國與柬埔寨的邊境衝突難以持續太久,更不可能升級為全面戰爭,因為「雙方不想打,也打不起」。
他分析稱,從經濟層面來看,衝突對兩國邊境地區的民生和經濟造成了巨大衝擊:雙方已疏散近30萬民眾,這些民眾的生活安全與生計受到嚴重影響,損失巨大,邊境兩側的旅遊業、跨境貿易及相關工廠也因此遭受重創,而兩國本就面臨美國高關稅的壓力與威脅,這無疑加劇了經濟困境。
柬埔寨媒體《高棉時報》報道稱,柬埔寨海關和消費稅總局的一份報告顯示,今年前四個月柬埔寨和泰國之間的貿易額高達到14.9億美元。據美聯社報道,泰國與柬埔寨在兩國邊境地區發生交火後,泰國關閉了所有通往柬埔寨的邊境口岸,柬埔寨務工人員回國通道除外。這意味着泰柬之間重要經濟紐帶被切斷。
跨境勞工的相互依存構成了另一重經濟制約。宋清潤補充道,大批柬埔寨勞工在泰國工作,這形成了一種雙向制衡關係:對泰國而言,這些勞工提供了大量廉價勞動力,彌補了其國內勞動力不足及成本偏高的問題,有助於降低出口成本,增強泰國企業的國際競爭力,以應對美國的關稅壓力;對柬埔寨來說,這些勞工常年寄回的僑匯是國家經濟的重要收入來源。
據柬埔寨新新新聞網英文版(Cambodianess)報道,柬埔寨勞動和職業培訓部數據顯示,隨着泰柬邊境衝突的加劇,已有數十萬柬埔寨人返回該國。宋清潤表示,若剩餘勞工也大規模回國,柬埔寨將面臨巨大的就業安置、民生保障及社會穩定壓力,泰國的旅遊業乃至整體經濟都會受到嚴重影響。
停火協議背後也有政治考量。廣西民族大學東盟學院副院長葛紅亮表示,一方面,泰國當前政局動盪不安,不希望衝突持續。另一方面,柬埔寨洪瑪奈政府面臨國內壓力。在實際軍事對抗中,柬方因軍力懸殊並未獲益,反而丟失了一些邊境高地和要地。這導致洪瑪奈政府在國內形象受損,面臨軍方、民間信任危機。因此,柬方「與其讓損失擴大,不如盡快止戰止損」。
泰柬兩國在邊境問題上的衝突並非首次。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沈世順表示,泰柬都有通過談判解決衝突的經驗。2000年,雙方曾就邊境領土爭端簽訂過諒解備忘錄,2008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批准泰柬交界地區的柏威夏寺為世界文化遺產後,兩國圍繞這一地區的主權爭議再次升溫,並多次發生衝突,最終都通過談判和國際協調實現降溫,這些都為此次談判奠定了良好基礎。
原因二:東盟機制發揮作用
國際及地區機制的作用也至關重要。作為東盟輪值主席國,馬來西亞的積極斡旋為停火提供了關鍵平台。衝突爆發後,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迅速行動,不僅與兩國領導人通話,還提供談判場地,邀請他們到馬來西亞進行直接談判。
「這是朝着緩和局勢以及恢復和平與安全邁出的關鍵第一步,」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根據三方發布的聯合聲明,泰柬雙方同意於29日7時召開區域指揮官非正式會議,並於8月4日由柬埔寨主辦邊境聯合委員會會議。作為東盟輪值主席國,馬來西亞隨時準備組織一個觀察員小組,以核實和確保泰柬兩國執行情況。泰柬雙方還同意恢復總理、外交部長和國防部長之間的直接溝通。
馬新社在報道中援引地緣戰略專家阿茲米·哈桑的話表示,由安瓦爾主持的這場會議具有歷史性意義,因為這是東盟輪值主席國首次直接着手解決泰國與柬埔寨之間長期存在的衝突。
沈世順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東盟機制最初雖是經濟互助合作組織,但隨着國際和地區形勢變化,也開始更多參與安全問題的討論,包括構建地區安全觀,在安全領域做出了不少努力,這也是東盟能長期維持長治久安局面的重要原因。東盟國家內部不希望成員國之間爆發衝突,作為東盟輪值主席國的馬來西亞牽頭斡旋,這一行動也符合東盟各國的整體態度。東盟輪值主席國及各國在勸和促談、推動止戰的過程中,都在發揮作用。
宋清潤也表示,這場衝突持續了數天,雙方在軍事、經濟、民生和安全等方面均損失慘重。此時,雙方直接談判難度極大,但都處於困境中,亟需一個台階下。東盟作為東南亞最重要的區域組織,出面積極斡旋,這不僅為雙方提供了合適的台階,也為停火協議的達成提供了有力保障,推動局勢向緩和方向發展。
原因三:中美建設性參與助力停火
柬埔寨首相洪瑪奈27日在社交平台X上特別提到,此次在吉隆坡召開的特別會議由馬來西亞主辦,美國協辦,中國參與。在28日舉行的記者會上,洪瑪奈還感謝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美國總統特朗普和中國政府參與調解。
馬新社報道稱,地緣戰略專家阿茲米·哈桑認為,安瓦爾邀請美國和中國這兩個大國出席會議是一項明智的策略,有助於促使泰國和柬埔寨坐到談判桌前。「馬來西亞清楚,這些大國對泰柬兩國領導人有着巨大的影響力。所以,這體現了東盟輪值主席國不希望將大國排除在外的戰略眼光。」他說。
葛紅亮也認為,馬來西亞「很好地利用了中美兩大國的力量」,而中國與泰柬的密切關係為其調解提供了獨特優勢。
沈世順表示,從周邊國家和國際力量來看,中國始終視泰國和柬埔寨為友好鄰邦,穩定周邊是中國外交的重要努力方向,不希望周邊出現動盪,畢竟戰火紛飛會導致地區破壞、人民生活水平下降乃至生命受威脅,這是中國不願看到的,因此中國也積極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