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魯鄭
美國今月初對全球185個經濟體發動關稅戰，其後迅速演變成中美之間的較量。
然而擁有龐大盟友體系的美國卻成了孤家寡人。尤其是在中美之間扮演關鍵力量的歐洲也同樣不選邊，哪怕美國隨後暫緩對歐洲的關稅90天也無濟於事。要知道特朗普當選後，歐盟一直放話說合作應對中國挑戰，以換取美國的區別對待，現在雙方真的單打獨鬥，歐洲卻袖手了。
當然簡單的回答是特朗普對歐洲盟友也發起了關稅戰。但實際原因遠比這個複雜。
第一，大國面對外部挑戰時，必須作出回應，因為這事涉其國際地位。特朗普第一任期也是對全球發動貿易戰，但真正對等回擊的只有中國和歐盟。其他國家如加拿大、日本、韓國等都紛紛簽訂城下之盟。現在的關稅戰也同樣如此，小國不反擊，同時還主動降為零關稅，以換取美國的豁免。仍然是中國和歐盟毫不示弱。
原因就在於，小國可以投降求生存，但像歐盟和中國這樣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國家則不行，可以說大國沒有投降的資格。一是即使妥協也未必被放過，就如同冷戰結束後，中東歐小國可以被西方接受加入歐盟和北約，但俄羅斯就不行。對它的遏制也一如既往。二是不打就妥協，會動搖其大國國際地位，從而喪失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力。這也是為什麼法國和歐洲的主流輿論是一定要對美國反擊。
特朗普「背刺」盟友引眾怒
第二，特朗普當選後並不僅僅是敵友不分，而是對「友」的攻擊更加猛烈。比如美國對中國只不過發起了關稅戰，但對歐洲盟友不僅有關稅戰，還在安全和價值觀領域發起挑戰。特朗普宣誓就職之後將歐洲排除在外，迅速和俄羅斯就俄烏衝突進行談判，幾乎單方面接受了俄羅斯的主要條件，還一度暫停對烏克蘭的援助。在歐洲眼中，這無疑是對其安全的重大威脅。
美國副總統萬斯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不談正在歐洲發生的衝突，相反強烈批評歐洲對極右政黨的作法不民主，違背自由，不尊重民意。他還介入德國大選，支持極右的另類選擇黨。當法國極右政治人物勒龐被判刑並剝奪2027年總統競選權利時，美國又明確反對。這當然令歐洲憤怒，更令歐洲憤怒的是，歐美長期以來至少在價值觀站在同一陣線，現在美國卻只對歐洲發起了價值觀之戰。
第三，特朗普從競選階段起就積極分裂歐盟，破壞歐盟內部的團結。他在大選投票前四個月就會見一向和歐盟唱對台戲的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當選後一個月雙方又在海湖莊園會談。就職儀式上，歐洲國家也僅僅邀請意大利極右政治人物、總理梅洛尼以及其他極右在野政黨。
當向全球發動貿易戰後，特朗普一再拒絕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會面，甚至連她的電話都不接，卻邀請意大利總理梅洛尼訪問，還宣布將很快訪問意大利。
雖然特朗普對匈牙利和意大利的偏愛有意識形態的原因，但更根本的還是以此分裂歐盟從而獲得更大的談判優勢。
目前的歐盟處於前所未有的困境，對外俄烏衝突仍然在繼續，內部經濟乏力、極右民粹主義崛起。因此亟需內部的團結。這也是為什麼馮德萊恩一再強調「我們最重要的是維持二十七國的協調一致，並共同設定方向」。所以歐盟完全無法接受特朗普破壞其團結的做法。
第四，特朗普當選後不過三個月，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反覆無常、朝令夕改的特點。包括歐洲在內的國家和地區都對特朗普無法信任。在這種情況下，哪有合作的基礎？像關稅戰，特朗普沒有一個行動能持續到底。往往是今天宣布關稅，明天就修改或撤回。即使4月2日的所謂重大的「解放日」行動，實施了僅僅數日就暫緩，僅保留了和中國的關稅。但隨後又對手機和電子產品進行豁免──這分別是中國對美出口的前兩大類產品，佔比高達20%。
即使事關全球地緣政治局勢的俄烏衝突，特朗普也是一開始放話要積極解決，可是一旦不見成效，就宣布要放棄。
與美合作已成「政治不正確」
第五，和特朗普治下的美國合作，在歐洲已經是政治不正確了。特朗普兩次任期的所作所為，嚴重損害了美國的軟實力，形象極其負面。即使政治人物出於現實利益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但整個歐洲社會心理上已經視其為西方文明的最大威脅。早在他第一任期，一向親美的德國，當地民調顯示，民眾最害怕的事情一是老年痴呆，二是特朗普。在這樣的背景下，就是法國極右政治人物勒龐也不得不和特朗普保持距離和切割，早在今年2月，她在極右翼議會團體大會上就表示：法國不應與特朗普保持一致，法國並不屈從美國。可以說歐洲從心理上和輿論上已經排除了和美國合作的可能性，對國家領導人來講，與美國合作的政治代價高昂。
最後則是中國因素。這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在俄烏衝突和特朗普2.0的背景下，中國和歐洲一樣都是穩定、理性的力量，能給全球提供確定性。歐洲要全方面應對當下的局面，中國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二是中國在國際經濟上的影響力已經不比美國低。中國和全球150多個國家是第一大貿易夥伴，製造業佔全球的比重已經超過三成，另外還有150多個國家加入「一帶一路」倡議。從經濟上講，中國對它們的重要性甚至可能超過美國。
三是中國立場明確。早前有媒體報道，中方正在和多國共同應對美濫施關稅，並聲明如果誰拿着中國的利益去給美國當「投名狀」，中國也絕不答應。歐洲當然明白這個聲明的嚴重性。
正是由於以上六大原因，儘管歐洲是美國傳統盟友，但卻不會在這場空前的關稅大戰中站到美國一邊。
(作者為旅法政治學者、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
（來源：大公報A12：評論 2025/04/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