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湖
創業十年，昨天（10月24日），內地智能駕駛科技企業地平線終於登陸港交所。截至昨天收市，大漲28.32%，總市值超660億港元。這也是港股今年最大的科技IPO，公開募到資金54億港元（6.96億美元）。
港股市場在低迷幾年後，在第四季度終於迎來轉機。繼美的集團、華潤飲料兩大內地企業相繼在港股IPO後，地平線的上市和巨額融資額，一定程度上提振了市場信心。後續排隊的還有貨拉拉等企業，綜合新上市公司數量和遞交上市申請排隊的情況，過去一月比此前大半年出現顯著增長，募資金額也較去年出現激增，可以說港股IPO正迎來小高潮。
不過，本文的主題並非是股市觀察，而是在香港鞏固國際金融、航運、貿易三大中心地位的同時，還希望能發展科創產業、為香港找到下一個經濟增長點這一有想像力但也難度甚大的政策思考背景下，看看內地這家「智能駕駛第一股」十年長跑後終於撞線，能為香港帶來哪些啟示。
從美國的矽谷經驗、中國內地20多年互聯網及新型產業發展以及以色列等國的科技創業實踐來看，要發展科創產業，這些要素不可或缺：技術、人才、資金、市場、創新文化。
地平線所處的賽道是智能汽車領域。這十多年來，伴隨特斯拉電動車及自動駕駛技術的發展，中國的汽車行業也在發生巨變：內地出現了「蔚小理」等創新車企；上汽、廣汽等傳統車企也研發出各自的新能源車品牌；中國已是全球最大的新能源汽車市場，ADAS（先進駕駛輔助系統）和AD（自動駕駛）的最大應用市場。汽車製造是硬件，智能化駕駛則是軟件，能否幫助傳統車企在向智能產業轉型升級過程中提供技術支持，就為地平線這樣的智駕技術方案提供商提供了廣闊的發展空間。
人才方面，地平線創始人余凱，2000年碩士畢業自南京大學，後留學德國，在慕尼黑大學獲得計算機科學博士學位。曾在西門子和美國NEC研究院研究深度學習，2012年加入百度，牽頭成立百度深度學習研究院，是有深厚學術背景的科學家，對人工智能賦能人類生活有冀望的創業者，既仰望星空又能腳踏實地探索商業化的企業家，創業十年，終獲成功。
以上前瞻技術和創新人才兩條，要求很高，香港是不是就完全沒有優勢呢？當然不是。今年6月，港投公司在成立兩年後終於投出首個項目——「AI獨角獸」思謀科技，就由中文大學計算機系教授賈佳亞創辦。賈教授出身內地高校，早年曾在北京的微軟亞洲研究院學習，2003年讀博士，2006年來中大做助理教授，學術成果主要出自香港。候任的第九任香港中文大學校長盧煜明教授，被譽為「無創檢測之父」，其無創產前檢測技術就是他近30年前在中大醫學院時得以突破。不過很遺憾，這一極大提高人類福祉的前沿技術，儘管在全球催生了龐大的無創檢測產業，卻沒有香港企業參與。
要想發展創新科技產業，技術、人才固然重要，其實「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風投資金支持、市場空間和鼓勵創新的社會氛圍，可能更為緊要。
筆者早年因緣際會，與內地風險投資行業多有交集，認識不少風投行業的朋友，因此昨天的微信朋友圈，可稱地平線上市慶祝展示日。過去十年，投資地平線的風投機構已超一百家，高翎、紅杉中國等知名機構都是投資人，單單C輪入局者就有幾十家，分成10次才完成。這當然與越到後期資本越能看清智能駕駛未來有關，但在十年前人工智能、深度學習還沒多少人有深入了解的情況下，高翎的張磊、五源資本的劉芹、線性資本的王淮，在天使輪就敢於下手投資，高翎甚至連投七輪，你可以說這是賭性，是冒險，也可以說是看好未來、不願錯失機遇的樂觀進取精神。不管怎樣，沒有風投資金的支持，就不會有地平線的創立，更不可能有今天的上市。
此外，內地龐大的市場和豐富的應用場景，也是助力地平線上市的重要原因。早期風投機構外，後期股東中出現了很多產業投資者的身影，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有芯片公司英特爾和內地車企上汽集團（上汽持股比例還高達8.78%）。除了上汽，幾乎所有內地大型車企（廣汽、二汽、一汽、比亞迪等）都加入投資，它們自然也都成了地平線智駕產品的採購商。這也是筆者之前寫到本港在探索創科方向、制定產業政策時，需要實事求是的原因。在香港資源有限、高新技術產業基礎薄弱、風投機制尚未建立、產業投資周期漫長等約束條件下，香港如何因地、因時制宜，找到適合香港路徑的新興產業？確實需要做慎重、長遠思考。以色列有很多中小型科創企業，在不少領域都有全球領先技術，但創始人往往會把企業賣掉，原因就在於：以色列做前端技術研發和產品生產有知識優勢，但一旦到了後端開闢市場、拓展商業規模的階段，就受制於市場狹小，往往不免有捉襟見肘之感。
至於鼓勵創新的氛圍，其實是科創產業得以孕育產生的先決條件。矽谷的「車庫文化」和內地的「大眾創業、萬眾創新」，都是關鍵。香港固然也有「獅子山精神」，有1970、80年代的「亞洲四小龍」的騰飛奇跡，主要還是受益於二戰後東西方對峙的特殊地緣政治情勢，以及「東方明珠」的航運、貿易和金融地位優勢，對基礎科研不重視，投入長期不足，沒有風投文化，更沒有鼓勵科技創新的社會氛圍，都是造成今天產業基礎薄弱的原因。今天已發展為無人機巨頭企業的大疆科技，創始人汪滔就是香港科技大學畢業生，技術源自他的碩士課題，但項目在香港落不了地，轉到深圳才獲得成功。
「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希望香港在科創產業領域能有所作為，為香港闢出一條新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