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文匯全媒體記者 周傾芫）剛剛過去的三月，本港眾多藝術活動如火如荼地開展，香港國際電影節、巴塞爾藝術展，都讓不少香港市民傾巢出動。那麼文化和藝術對香港的意義究竟在何處？軟實力和硬實力之間如何相輔相成？香港打造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有什麼獨特優勢和價值？點新聞記者專訪了藝術發展局前主席、電影發展局主席王英偉和一新美術館創辦人孫燕華。
王英偉身兼多職，身為企業家的他目前執掌金沙中國集團，疫情期間打造建設的「澳門倫敦人」商圈就是其團隊的作品。因王英偉在藝術領域頗有建樹，故曾擔任藝術發展局主席，身邊的同事常稱呼他為「王博士」。今年3月對王英偉來說，是很有意義的一月。3月的第一天（1日），他擔任文化委員會的職務正式生效；就在3月的最後一天（31日），王英偉再次連任電影發展局主席。商業和藝術界的角色他平衡得很好，他認為，「喜歡文化藝術的人通常不會是壞人，因為大腦已經在慢慢進化。」
孫燕華雖是八零後，但已在文化藝術界開疆拓土十餘載。她以「藝術推廣」為己任，八年前創辦一新美術館，尤為保護小眾藝術門類。「我們這一輩的人要有藝術擔當」，是她常掛在嘴邊的話。遍學商科、哲學、心理學、博物館學的她，用多樣化的思維眼光看待藝術，在真實的反應與碰撞中，總能引起旁人對藝術的共鳴。
「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就香港目前文化藝術發展的現狀，我們探討了背後深層次的原因和意義。
一、巴塞爾藝術展為何這麼「火」？
今年的巴塞爾藝術展場內摩肩接踵，從白天到夜晚，來自世界各地的買家絡繹不絕。如此銷售盛況只是因為疫情後社會活動復常帶來的提振效應嗎？
王英偉：巴塞爾藝術展利用了香港一切可以利用的優勢。首先，很多國家來香港不用簽證，這一點就完勝了世界大部分地區；其次，香港滿街都是畫廊，藝術品交易已成慣例。再者，香港多年來一直在文化層面包羅萬象，香港市民的眼光跟隨時代發展，對「現代藝術」的接受程度非常高。疫情下忍了三年，線上交往是沒感覺的，藝術是信息的交流，面對面才能感受到，這也是全世界的會展都需要去參展的原因。
孫燕華：八年前，在我們剛創辦一新美術館的時候，香港主力推動經濟發展，藝術氛圍還沒有如今這麼濃厚，民間藝術館也不多。這麼多年來，政府在藝術發展方面，出台了很多支持政策，一新美術館也乘勢策劃了50多個展覽，民眾對藝術的興趣也日漸濃厚，巴塞爾藝術展有人氣也不足為奇了。
二、對外面向世界、對內面向大灣區，香港在藝術交流中究竟扮演什麼角色？
國家《十四五規劃綱要》明確支持香港發展成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為香港的文化事業打了劑強心針。何謂中心？這個中心應發揮什麼作用？香港的優勢足以支撐做這個中心嗎？
王英偉：對大灣區來說，香港是中心。對於世界來說，香港未必是一個生產力的中心，更像是一個海納百川的樞紐，他用到「hub」這一英文單詞來形容。就像此次巴塞爾藝術展，香港提供交流的機會和平台，自身不必什麼都有，但世界各地都可以把作品拿過來，交換互動。國際電影節上，為什麼香港觀眾為楊紫瓊喝彩？儘管她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香港人，但香港本就是一個移民城市，具備天然的包容性，這對文化藝術的發展而言就是最大的推動力。
孫燕華：面對世界，香港最突出的優勢，就是「中西結合」。我見到外國藝術家來到香港，創造的作品呈現出中國傳統藝術的色彩，內地藝術家來香港後，也吸收了西洋元素，整個環境令大家有交流、出入的慾望。有嘢來，就要有嘢出去，我認為在既然把香港定位為文化藝術交流中心，就要盡量多把中國文化展示給世界。要做好對外交流，我們更應先做好對內——大灣區範圍內的藝術交流。灣區內有很多優勢，「嶺南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一脈。灣區內的收藏家、藝術家、藝術學院可以互通起來，希望政策能夠更多地支持民間博物館間的合作。「大灣區」的概念提出很多年了，疫情後，我們要把大灣區滯後的交流進度「catch up」趕上來。
三、文化藝術軟實力對一個地區的發展究竟意味着什麼？
本屆特區政府銳意推動文化發展，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局長楊潤雄領導業界翹楚組成文化委員會，制訂文藝創意產業發展藍圖。展望當今世界，文化發展愈發受到重視，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王英偉：文化藝術是一個城市的靈魂，比其他事物更易達至人心。如今各城市的建築物都是由同一批國際建築師設計，只有文化藝術才能讓一個城市體現出個性。當一個地方的藝術文化得到廣泛認可，人們就會遠道而來。比如，香港人之所以鐘愛去日本旅遊，是因為香港和日本在現代生活文化方面有很多相近之處。政治立場也好、外交姿態也好，都改變不了各國人民的交往，民間的藝術往來不會縮減，這是人們追求世界互通的本能。當一個地方的藝術文化贏得民心所向，久而久之就會改變政綱、外交的風向與潮流。「國與國之間，有國家層面該做的事，文化藝術是一枚大使」。
孫燕華：我從小就深以中國歷史文化為榮，這種自豪感促使我希望全世界都能領略到我們的藝術文化。每當談及這點我都很興奮，中華文化是獨特而多元的，值得面向全球做文化輸出！但這個過程不需要硬銷。同時，我相信文化進化要與經濟發展同步，「倉廩實而知禮節」。藝術文化對人的成長至關重要，能夠促進思考角度的多元化，畢竟每個人面對藝術作品的感受都不同。這些年來，我不斷在藝術界實踐，思維的血液不斷得到更新，個人也在持續的練習中獲得了成長。
四、「人才」對香港文化藝術發展有多重要？
在聊到香港文化藝術發展的核心時，兩位受訪者均提到「培養人才」的重要性。
王英偉：香港是個小城市，最重要是培養人才。拿電影產業舉例來說，香港地方小、資源少，來日也不會再是電影中心，但香港人才會參與到世界藝術作品的製作中去，因此文化影響力的核心是人才。過去我們是「made in HK」，未來我們要爭做「made by HK」。比如《長津湖》《建黨大業》《智取威虎山》《紅海行動》《流浪地球》，這些電影不是在香港投產的，但其中布滿香港導演、演員的身影。香港政府每年有「首部劇情電影計劃」，以比賽形式進行，分為大專組和專業組，各設最多三個獎項，大專組及專業組的每個優勝團隊可分別獲最多500萬元及800萬元資助。計劃至今已挖掘了26位新秀導演脫穎而出。
孫燕華：培養人才的第一步是鼓動大眾對藝術的熱情，才會激發學習或從事藝術工作的動機。要從小培養觀眾對藝術的興趣，讓藝術落入日常生活。什麼時候藝術品味和民間生活息息相關了，香港的藝術就真正發展起來了。
五、文化藝術的「傳承」與「創新」應如何結合？
傳統文化和藝術是人類歲月沉澱下來的精華，是傳承、還是創新？相信兩者之間普遍來看是不矛盾的，那又應如何結合呢？
王英偉：應當在延續中改造，讓當代受眾接受是一個前提。比如，香港之所以擁有全世界最好的中樂團，是因為其中的樂器經過指揮家的西式化改良，更能中西共賞，走向國際。粵劇的表現如今也不再是單一的唱腔，通過5D技術場景，唱出了皮影戲的感覺。就像新派湖南菜，好吃就行了。即便一時間沒有創新的思路，也可先把精粹保留下來，未來有機會時，再謀求時代感的代入。
孫燕華：兩者不矛盾，傳統的水墨畫也在演變和創新。現代山水畫在大灣區很有實力。同時，技法往往源自傳統，沒必要為了創新而創新。傳統的工筆畫原本較少人關注，近幾年很多年輕藝術家開始臨摹及學習。他們的創新之處，在於取材於傳統的花鳥外，以現代物象入畫，拉近了現代生活與傳統文化的距離。
【記者手記】文化藝術是一個常談常新的話題，當中央與特區政府加大力度調動社會各界的力量促進文藝產業發展，我們應當理解政策背後的深意，實事求是地探明香港在當中發揮的角色與作用，在一個萬物皆「捲」的時代裏，做一個在文化藝術中體驗美好生活的明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