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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新聞記者莊勝春
提問
香港中文大學(深圳)
全球與當代中國高等研究院院長
鄭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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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參會名單,第一感受是什麼?」
「怎麼看現代民主概念在中國的發展過程?」
「如此複雜的國際局勢,用怎樣的心態去應對?」
日前,美國公布下周將召開的所謂「民主峰會」參會名單。
「美國完全是根據『聽不聽話』來定義民主的,這不是一個『民主峰會』,而是一種『行為藝術』」。鄭永年認為,中國已經發展出適合自己的民主形式,命運是靠自己來掌握的。
以下為採訪實錄:
莊勝春:拜登說,希望「民主峰會」能重振「民主」,是「價值觀外交」。但是有評論說,這是「單一價值觀外交」,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甚至說它是「新十字軍東徵」。您看到參會名單的第一感受是什麼?
鄭永年:這不是一個「民主峰會」,應當是個政治峰會或者意識形態峰會。我們用藝術家的話來說,是一種「行為藝術」。
莊勝春:從參與方的心態來分類,您覺得能分成幾類?
鄭永年:裏面有些國家、「民主體」是非常窮的,他們實際上是陷入了一個「民主陷阱」。
美國說民主會促進發展,但西方的發展本身並不是民主的結果。我把西方的發展總結為三個階段。先經濟——原始資本主義;後社會——搞福利,比如德國的社會保障就是在俾斯麥的專制時代開始的;再才是民主。對那麼多發展中國家搞一步到位,甚至先「民主」後發展,能找出一個成功案例嗎?找不到。所以就這些國家而言,我覺得他們的心情是很複雜的,是應當感謝美國呢?還是對美國式的民主已經在那裏存在的無奈呢?
另外,比如匈牙利,成為歐盟唯一一個不在名單上的國家。為什麼呢?就是因為不符合所謂的美國標準。但是匈牙利為什麼能發展出現在這樣的體制?也是因為西方式的民主在它那裏無法運作。有些國家在名單裏,更是離譜。西方一直說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你問問印度的普通老百姓,印度的種姓制度、傳統家族,那是民主嗎?
莊勝春:包括外界很關注的菲律賓,從地緣政治的角度考量也被納入名單。還有我們外交部發言人已經回應的,台灣省也在名單之列。
鄭永年: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亞洲四小龍」裏面,台灣跟新加坡的人均GDP是差不多的。但新加坡現在人均GDP已經接近六萬美元,台灣還停留在兩萬六,一半都不到。就是因為李登輝九十年代後引入西方式的民主,刻意學美國的民主,後面就基本上沒有發展。所以我說台灣也是一種「行為藝術」。民進黨為了對抗大陸,那麼高調地去參與,實際上卻很難讓台灣做到可持續的發展。「行為藝術」還是一種「藝術」,解決不了台灣的問題。
美國針對中國的意圖非常明顯,就是因為中國的現代化是西方模式之外的另外一種選擇,我們既發展了,也堅持了獨立,這是很少國家做到的。美國對中國的擔憂、恐懼感,就來自這裏。
拜登稱之為美國「民主」與中國「專制」之爭,所謂制度之爭。我個人覺得,是制度之爭,但不是拜登所定義的「民主」跟「專制」之爭,而是不同版本的民主之爭,不同版本的市場制度之爭。
鄭永年:我們現在的制度是執政的整個系列裏面都有老百姓的參與。
莊勝春:全過程的民主。
鄭永年:中國的《物權法》、去年通過的《民法典》,通過多少年的討論,反反覆覆的修改、諮詢才通過。你說這是不是民主呢?
莊勝春:現在的語境,好像民主的標準還是由西方來定義。中國近現代最早說「德先生」,就是舶來品。
鄭永年:是因為近代以來,西方先發展起來了。西方現在說民主受到了威脅,是來自內部還是外部呢?美國現在決策者的心態是,內部已經不行了,還覺得人家都是野蠻的,只有自己是文明的。他們不看書、不學習,不反思自己的問題,把這些東西推到中國的頭上,能解決問題嗎?從特朗普開始一直到拜登,很多年了,一直推到中國頭上,他們從哪個方面解決了自己的問題?如果「民主峰會」繼續把威脅說成是來自中國或者俄羅斯,反而會掩蓋他們自己內部的問題,使內部的問題一直惡化下去。
莊勝春:您怎麼看現代民主這個概念在中國的發展過程?我們的核心價值觀中是有民主二字的,您怎麼看它的價值屬性?
鄭永年:我們把民主定義為人民當家作主、自主,這是非常重要的。中國的民主,第一個來自中國的文明屬性,第二個來自我們的價值追求。但是,我們實現民主的工具不一樣。
孫中山先生早期認為要引入西方的議會制度、總統制度,他也試過了,完全失敗了。到了中國共產黨追求民主,現階段的民主形式符合我們現在的需要。我們追求發展權。這個發展權不是空想出來的,我們有深刻的歷史教訓,不發展,國家就弱化。好多美國邀請的「民主體」,你去看看,弱了會不會挨打?「不聽話」會不會挨打?
莊勝春:我們還提出,要把民主的價值理念轉化為更加科學有效的制度安排。所以我們說全過程的民主,它本身也在過程之中。
鄭永年:永遠會處於過程之中。西方之前認為自己是「歷史的終結」,所以他就麻煩了。
莊勝春:有公眾提到,中美兩國元首剛剛做過視頻通話,美國很快就又邀請台灣省參與這個「民主峰會」。這對中美關係,有怎樣的影響?
鄭永年:我一直就說,我們要改變以往對中美關係非黑即白的看法,它越來越複雜。所以我們也坦然一點,以更複雜、更理性的態度來看中美關係。該合作的地方就合作,該競爭的地方就競爭,該對抗的時候也要對抗,衝突我們也不怕。
比如說在氣候問題上,因為氣候是國際公共品,我們要合作。在制度競爭上,我們並不怕。至於所謂新疆、西藏問題,要不要對抗?當然要,我們也不怕。哪怕是台灣方面的衝突,我們怕什麼?
我們解決台灣問題,跟美國人的看法不一樣。美國人說,中國解決台灣問題是為了稱霸,為了在西太平洋把美國趕出去。我們應當告訴它不是,解決台灣問題是我們國家統一的問題,是代表整個中華民族意志的問題,跟霸權沒什麼關係。
莊勝春:您之前說,觀察「民主峰會」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看他們會不會反省自己民粹主義民主發展的軌跡。如果他們要改良,可能的方向是什麼?
鄭永年:他們沒有反思自己以前為什麼會成功,也沒有反思現在的問題到底是怎麼來的。現在,他們的上層建築出了問題,因為經濟基礎出了問題——中產階級縮小、社會兩極化。這馬上就反映在兩黨政治的極化上面。如果要解決這個問題,不能把責任推到中國頭上。西方,尤其是英美國家,根本問題就是經濟體系裏資本過於坐大,白宮實際上管不了華爾街,這是他們要解決的。
莊勝春:改良兩個字,現在還能做到嗎?
鄭永年:他們如果不能改良,就會導致革命。其實任何國家都一樣,我們共產黨提出要自我革命,是蠻有意思的一個詞。但是美國即使革命,也不見得能解決問題,因為它的經濟體是資本坐大、主導的,最多也就是一個政治革命,很難去造成一個經濟革命,所以美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莊勝春:2021年之前,您對於這一年中國的關鍵詞有一個預判,叫「第三次開放」。如果現在給下一年一個新的判斷,您會怎麼說?
鄭永年:還是「第三次開放」。在雙循環的基礎之上,我們又加上了一個很重要的政策概念,就叫「制度性開放」。比如這幾年的粵港澳大灣區、長三角、海南自由貿易港;還有國際層面,我們跟東盟國家的RCEP明年1月1日就開始實施,跟歐洲的投資協議談判,還有正式申請加入CPTPP……
我把它稱為「第三次開放」。第一次,是近代的被迫開放,第二次是主動的改革開放,現在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第三次開放。這不僅影響中國的發展,還會左右世界的發展。
莊勝春:特別是在「民主峰會」這樣的背景下。這個「峰」會,我可以理解成封閉的「封」。在世界的一極想要走向封閉的情況下,您特別強調我們的開放。
鄭永年:歷史是無情的。我以前也一直強調,中美兩國的競爭,不是比誰更封閉,而是比誰更開放。幾千年的歷史證明,最終贏得勝利的,就是那個更開放的國家,而不是那個更封閉的國家。
莊勝春:美國人可能會說,我的峰會也請了一百多個政體。
鄭永年:美國完全是根據「聽話」來衡量、定義民主的。拉幫結夥,符合自己定義的、「聽話」的拉進來;那麼多「不聽話」的,美國聽不到也聽不懂。不能接受不同意見,這是封閉的表現。哪怕它每個月都開「民主峰會」,我們已經發展出適合我們自己的民主形式,我們真的不要怕,坦坦蕩蕩的。不同形式的民主之爭,為什麼不可以跟它競爭呢?
莊勝春:而且是可以共存的。
鄭永年:共存的,更希望是和平共存。現在這個世界,並不是美國定義怎麼樣就怎麼樣,不是說美國人把中美關係定義成冷戰,我們就冷戰了。美國人定義成冷戰,我們可以避免冷戰。對民主的定義也一樣,不是說美國的定義就是定義了,命運是靠自己來掌握的。
莊勝春:今天您說到最多的一個詞就是「不要怕」。對正在看我們節目的網友來說,他們面對這麼複雜,甚至有時候很激烈、很反覆的一些鬥爭,到底應該用什麼樣的心態去應對和觀察?
鄭永年:其實像美國、中國這樣的大國,如果不是自我擊敗,沒有一個國家可以擊敗你。我非常喜歡美國作家海明威的一句話,你可以被毀滅,但是不可以被擊敗。中國幾千年文明了,我們經受了那麼多的苦難,我們是唯一一個沒有中斷的文明,我們也不會被擊敗。所以,我們的信心最重要。
(來源:央視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