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 宇
隨着大國博弈、地緣政治衝突及關稅貿易戰等加劇，導致更多國家選擇擴張性的財政政策，比如美國、日本、歐元區等。展望未來，全球財政的支出壓力仍存，低收入經濟體的債務負擔過重，發達經濟體的過度舉債將難以持續。
美國連續多年推行財政擴張政策，主要憑藉的還是特殊的經濟結構和國際貨幣體系，而美國經濟「例外論」持續發酵，導致美國在財政和貿易的「雙赤字」仍能維持運行。特朗普第二任期內推出「大而美」法案，延續了第一任期內減稅的政策基調，被稱為美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減稅法案，預計通過減少赤字1.6萬億美元，幫助企業和消費者擴大投資及消費，刺激美國經濟增長。
美對外淨負債高企
但擺在特朗普政府面前的是，美國的高赤字仍將維繫。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CBO）最新估計，「大而美」法案將在十年內使美國的赤字增加3.4萬億美元，並使數百萬人失去醫療保險。在大幅減稅的同時，美國財政要維持正常的運轉不得不擴大借款規模。截至2024年底，美國對世界其他國家的淨負債高達26萬億美元，相當於國內生產總值（GDP）的90%。由於美國聯儲局較長時間維持高利率環境，美國債務利息支出規模呈現快速增長的態勢。
美聯儲12月再度降息0.25厘，同時宣布將在本月開始擴大資產負債表，購買400億美元的短期國債，購買規模預計會在幾個月內保持高位，隨後會顯著縮減。這一舉措為美國財政擴張提供了便利。
美國財政高赤字難以為繼，首先是經濟的「反常」。美國經濟在保持增長的同時，就業疲軟、通脹黏性增強，財政擴張擠壓私人投資，同時較高利率仍對投資活動形成抑制。其次是財政負擔加重。CBO估算顯示，2025財年聯邦政府總收入增長了3080億美元，增幅為6%，但總支出也同步增長了3010億美元，增幅為4%。其中，公共債務的利息支出成為推動開支上漲的關鍵因素，其年度總額歷史上首次超過1萬億美元。最後是政府信用危機。此前因美國參議院先後否決兩黨撥款法案，導致聯邦政府再次「關門」。此舉不但損害了美國聯邦政府的信用，還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白宮估算因政府「停擺」每周造成的經濟損失超過150億美元。
日加息增利息負擔
日本財政政策雖有擴張的趨勢，但受限於利率上升壓力及日本央行縮減購債。基本面來看，2025年上半年日本經濟有恢復的勢頭，一季度實際GDP環比減少0.2%，換算成年化率下降0.7%，二季度實際GDP環比增長0.5%，按年率計算增幅為2.2%，但整體看仍比較疲軟，增長波動較大。日本內閣府發布二次統計報告，將三季度日本實際GDP修正為環比萎縮0.6%，按年率計算降幅擴大至2.3%。受美國關稅政策不確定性等因素影響，內需對當季日本經濟增長的貢獻擴大至負0.4個百分點，外需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維持負0.2個百分點不變。
日本央行為應對通脹而面臨加息壓力，同時日本政府還必須正視經濟增長疲軟的現實。有研究指出，日本財政狀況持續緊張，2026年可能出現預算惡化，日本國債已因預期的政府支出增加而呈現更高風險溢價。日本政府內閣已經批准2025財年政府補充預算，其中重點增撥防衛開支，2025財年防衛開支總額佔其GDP的比例提前達到2%。在日本經濟低迷、通脹高企的階段，日本政府內閣過度增加防衛開支引發各界猜測，其財政可持續性存在很大不確定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數據顯示，2024年日本政府債務佔GDP的比重為237%，遠超其他主要經濟體。
雖然日本憑藉較低的利率維持高赤字，利息支出佔GDP的比例較小，低於經合組織（OECD）國家的平均水平，但隨着日本央行開啟加息周期，其財政利息負擔將加重。日本央行在2024年底持有的日本國債比重超過50%，日本高赤字嚴重依賴央行，在地緣政治衝突和關稅戰雙重挑戰下，日本經濟增長前景堪憂。多數機構預測日本經濟2026年可能增長1%左右，但「高市經濟學」能否維繫卻存在更大的變數，短期內破解日本財政與貿易「雙赤字」問題幾無可能。
歐元區經濟環境動盪
統計顯示，2024年歐元區和歐盟國家財政盈餘狀況及公共債務佔GDP比例數據。總體來看，歐元區和歐盟赤字率有所下降，財政赤字壓力有所減輕，公共債務負擔下降。歐元區赤字率從2023年的3.5%下降到2024年的3.1%，歐盟赤字率從3.5%下降到3.2%。但鑒於各成員國經濟結構和財政預算差異，內部分化加劇。數據顯示，12個成員國債務佔GDP比重超過60%。截至2024年底，公共債務佔GDP比例最高的5個成員國分別是希臘（153.6%）、意大利（135.3%）、法國（113%）、比利時（104.7%），西班牙（101.8%）。於這些高債務國家而言，維持財政中性更加重要，但一定程度上也將對經濟增長形成軟約束。而且，歐盟各成員國財政預算機制存在差異，德法傾向於增加預算開支，以推動實現歐洲戰略自主。
因俄烏衝突疊加美國「關稅戰」，致使歐元區經濟增長動盪。短期看，地緣政治與關稅貿易衝突仍是制約歐元區經濟增長的主因，但中長期因素對歐元區的財政政策構成更大挑戰。歐盟委員會最近公布2028年至2034年期間1.98萬億歐元的支出藍圖，以應對外部挑戰與內部困境。
歐委會此前公布的經濟預測報告指出，歐元區預算赤字將從2024年的佔GDP的3.1%小幅上升至今年的3.2%，並在2026年進一步升至3.3%，2027年升至3.4%。其中，受國防支出增加影響，比利時、拉脫維亞、立陶宛、愛沙尼亞和德國的赤字預計明年將上升。歐委會指出，歐盟面臨若干戰略脆弱性，並持續遭遇結構性挑戰，包括生產率偏低、人口結構壓力，以及與國防、脫碳和數字經濟轉型相關的公共財政支出需求不斷增加，因此要增強競爭力並保持穩健的公共財政。
財策回歸正常化難度大
IMF發布最新一期《財政監測報告》指出，如果當前財政支出與債務增長趨勢得不到遏制，全球金融穩定性可能面臨嚴重威脅。報告呼籲各國調整財政結構，提高支出效率，提前為可能出現的衝擊建立緩衝。世界銀行發出同樣的呼籲，各國政策制定者應充分利用當前存在的喘息空間整頓財政狀況，而不是急於重新衝回外部債務市場。
但擺在全球財政部門面前的首要問題仍是維持經濟增長，在多數經濟體貨幣政策工具箱嚴重不足的情況下，被迫依賴財政擴張政策，以推高赤字為代價，從而維繫正常的經濟運轉，較高利率的金融環境更加劇了財政擴張的風險，不但發展中國家和低收入國家的財政狀況日益脆弱，而且包括美國、法國等在內的發達經濟體同樣面臨高赤字問題，穩健性和脆弱性的平衡只能加劇潛在的公共債務危機，如同美國聯邦政府被迫實施更長時間的「關門」，日本財政所長期依賴的低利率環境也將發生轉變，不得不支付更高的利息或承受長債利率高風險溢價。歐元區財政因過往的預算平衡以及未來的中性理念而壓力趨緩，未來實現長期發展藍圖還有賴於延續財政擴張，預計未來歐元區財政框架有可能再次調整，擴大預算或是新選項。
整體而言，全球降息周期有助緩解財政擴張壓力，但意味着財政政策回歸正常化的難度更大。IMF認為，全球財政政策面臨着重大的權衡取捨，既要削減債務，又要建立緩衝應對不確定性，還需要在增長前景走弱和融資成本上升的情況下滿足緊急的支出需求。同時，維持必要的財政預算是積極選項，但也要在財政與貨幣政策協同配合的過程中，嚴格區分二者的功能及邊界。
（作者為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特聘研究員。本文僅代表個人觀點）
（來源：大公報B4：經濟 2025/12/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