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什錦/方寸之間 光照百代\鄺凱迎
印章的功能,是用作識別,有着近三千年的歷史。
在春秋戰國之時,文書皆用刀刻或漆寫在竹木簡上,封發時安裝在一定形式的斗槽裏,用繩捆上,在打結的位置填進一塊帶黏性陶土,壓上印章,作為信驗以防私拆。這些壓上印章紋字黏土是為封泥。黏土雖然保存不易,歷年出土倒也不少,可看到其形貌及文字圖案,這是在書帛未發現或普遍前存在,用作保密及識別。也與近年保存用於法律文件或合約上火漆封緘概念一致。當時有稱印章為璽印。
漢末劉熙的《釋名》解釋萬物,對璽字解為「封物使可轉徙而不可發也」,指印章用於封固物體,保持完整無缺或保密。在地球另一端的文明古國埃及,三千多年前掌政的年輕法老─圖坦卡蒙,其墓上的封印,跟戰漢的壓印泥封形式幾乎是一致的,這些原理,儘管相距千萬里,還是相似的。
壓印泥封是古代印章的用途,鈐於紙帛是東晉以後的事情了。當紙張、絹帛開始流行普及,取代了竹木簡的使用,封泥失去功用而被淘汰,印章壓上硃砂印泥,鈐於紙張或絹帛上,以作具名,有如於古書畫所見的一樣了。
戰國或以前的印章,總體造型規整,主要用於封緘識別,較為小型、四方或長方形,或有邊欄豎界,字體簡白;印章有鈕,作壓印把點,亦有雙面,而中通孔,可繫上繩條。漢代的印章,造型亦規整,有鈕上穿孔繫綬,可繫於腰上,成為當時常見佩戴方式;鈕頭的設計多元,有龜形、瓦形(又稱鼻或橋形)、壇形、駝形、螭形、蛇形、鳧形等。從出土及存世所見,龜形及瓦形較為普遍。印章的質料,在漢代也因多種金屬材料的研發出現及普及,一改戰國及以前的青銅質地,出現了除青銅外的金、銀、鉛及鐵等質料;也有以玉為材的印章,多是帝后、諸侯王以示身份的用印。
戰國及以前的通用文字,是古籀文,秦前三代創造的文字,由於多見於商周青銅器皿上,統稱為鐘鼎文,又稱為吉金文字,簡稱金文;漢代及以後普遍用秦代李斯統一七國繁雜字形創出的一種文字,後世稱之為小篆,以前者為大篆以作識別。戰國或以前以金文入印,漢代多以一種方、平、均、疊及滿的字體稱為繆篆入印,其與小篆之差異在於將弧線變為方折,較易造形於方框內;亦有一種加入藝術元素的鳥篆文。戰國或以前的亦見有以動物形象入印,稱為肖形印。亦有指戰國或以前的印章多示官階,漢代及以後有不少私人名入印。
自宋朝以來(或更早),懷古風氣盛行,金石學研究普及,對上古文物收藏及辨識,成為當時文化生活的主流,收藏古物風氣一直發展到近代,流散的戰漢及高古文物亦得以彙集。據說清室收藏歷代古璽銅印共有一千六百四十九枚,古玉印約有八十枚,其實帝王的收藏反而比不上民間的收集,乾隆年間收藏家汪啟淑酷嗜印章藝術,收集了戰漢以來歷代印章三千多枚;道光年間收藏家陳介祺亦有收集的戰漢銅印,並在家鄉建成「萬印樓」,有「一樓藏萬印,古今領風騷」之譽。
印章入印文字的形體美成為一種藝術的表達,文字筆畫繁簡的布局極為重要,篆書籀文字形筆畫規範有所變化,或需化婉曲為方折、化象形為線條、化頎長為扁方,創意藝術價值之高,自不待言。印章可當作一種用具,亦可視以獨立的表現性藝術,實用與藝術兼備的工藝美術。出土或存世的印章,展示兩千多前戰漢銅印的創意,以及前人的實用藝術的表現性,亦輔證了早年的社會制度,如官階、封國領域範圍等;私印更紀錄歷史人物的名稱、性別及家族組成及關係,也補白了不少歷史。二○一一年在江西省南昌市的漢墓,也因為從墓棺柩內出土刻上「劉賀」名字的印章及金餅墨書「海昏侯臣賀」,從而確認了墓主人身份,改變葬於山東巨野原封地的推測;戰國、漢代印章的歷史、文化及藝術價值是不可忽視的。
自元代開始,以花乳石為材的印章雕刻開始並漸成為文人的一種手藝,中國古文字研究會前理事馬國權在其《印學論集》指出這是文人篆刻的起步點,借鑒前代,承先啟後,發展篆刻藝術新階段。篆刻源於戰漢印章,以書法及鐫刻技術結合,更於入印文字筆畫繁簡布局的平衡處理,實費心思,有引古人言論以雕蟲小技來形容篆刻,實欠公允。
譽為天下第一名社的西泠印社近日慶祝建社一百二十周年與香港集古齋合辦「播芳六合」的活動,展現印社先賢風采,是中華文化的表現形式中之印章藝術,傳承及發展。方寸之間,光照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