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鴻】讓閒花先開

  耿艷菊

  偏愛一個「閒」字。年少時節,春氣波蕩,卻已然耽溺在這樣的詞語裏:閒散,散漫。這被長輩們拿來批評孩子們不上進的貶義字詞,在我心裏好得不得了。與其規規矩矩,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如保持自己的性格,像自然界裏的花木一樣自由,風姿閒朗。天真地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如田野裏的樹木,野草野花一般閒散安然。

  少年的喜好和思想或許有幾分偏頗,而後來才知道原來與「閒」搭配的竟有那麼多令人心神漾漾的詞語啊!閒情逸致,閒雲野鶴,閒花野草,安閒自得,氣定神閒……甚至連那個「遊手好閒」也讓人傾慕不已。

  那個清代的李漁是最懂得閒情逸致的人,寫了一本芳香留世的好書《閒情偶寄》。林語堂在談到《閒情偶寄》這本書時說:「李笠翁的著作中,又一個重要部分,專門研究生活樂趣,是中國人生活藝術的袖珍指南,從住室與庭院、室內裝飾、界壁分隔到婦女梳妝、美容、烹調的藝術和美食的系列。富人窮人尋求樂趣的方法,一年四季消愁解悶的途徑……」

  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對閒的註釋是:「欄也,從門,中有木。」記得曾讀過一篇文章,作者對許慎的註釋有一個極其美好的詮釋:在木柵欄圍成的小院裏,門前種樹種花,坐在一棵花樹下,看天,看雲,看日出日落,看花木凋零。而後作者筆鋒一轉,說這一個「閒」字,皎皎如白月光,淌進多少中國文人的田園夢裏。

  的確如此。光陰的堤岸上,若李漁般貧貴不改心中閒情,清風自得,閒散朗然地生活的人,又有幾人呢?多數是這樣的吧——終日錯錯碎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閒。

  「偷得浮生半日閒」換作今人更簡潔的說法是忙裏偷閒,閒中取樂。整天忙叨叨的,忙的什麼呢?說不清楚。然而就在不經意的一回頭,卻看到角落裏的那盆花兀自娟然盛開,煩躁的心猛然被敲打了一下,毅然放下手頭的事,與一盆盛開的閒花兒相對,心緒終得寧靜閒然一時。

  誰有花兒閒呢?在這個世界上,它只有盛開一件事可做,還那麼美好。閒花次第生,閒花淡淡春。在這個世界上,看到閒閒開着的花兒,沒有不賞心悅目的道理啊。

  從圖書館裏借來一本叫《閒花》的書。它不寵不驚安然豎立在書架的最底層,越過忙亂繞雜的萬千,我俯下身,一眼望見了它。封面的上端是冷冰川的畫,那幅畫的名字叫《讓閒花先開》。只有簡單的黑白二色。乍看去沒什麼特別,細看卻發現竟隱藏着整個春天的秘密。

  書的作者沈勝衣在序言裏說,閒花是散淡而非濃烈的,是隱逸而非用世的。他引用了無名氏《漁樵記》第三折中的戲詞:「他和那青松翠柏為交友,野草閒花作近鄰。」最是令人歡喜。

  《小窗幽記》中說:「閒」之一字,討了無萬便宜。萬般便宜,唯是心田上有閒花淡淡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