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汝霖與梅思平\余仁杰
最近讀到文史專家劉仰東的《五四運動以後的曹汝霖》感觸良多。
國人都諳熟五四運動的歷史：一九一九年的巴黎和會上，由於部分列強與日本事前簽署了密約，協約國公然將戰敗國德國在山東的權益轉讓給日本，激起中國人民的強烈不滿，從而引發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五四運動。當時，中國北洋政府中集交通總長、財政總長、交通銀行總理等數職於一身的曹汝霖，因負責把部分權益讓予日本，與貨幣局總裁陸宗輿及駐日公使章宗祥並稱為「三大賣國賊」。五四運動中一句著名口號即是「外爭國權，內懲國賊」。五月四日當天，學生遊行到趙家樓曹宅，曹汝霖躲了起來。學生誤把當時在曹宅的章宗祥當成曹汝霖，痛打章氏一頓，並放火燒了曹宅，此即火燒趙家樓事件。在此事件中衝在前面、放了第一把火的是北大學生梅思平。六月十日，曹、陸、章三人被免職。劉文中重點記述的是五四以後的曹汝霖，稱他沒再任過要職，似乎也沒有東山再起的企圖；而是熱衷於慈善活動，如每年冬天向拉洋車的車伕施捨一百套棉衣，還經常向窮人施捨棺木等。一九二○年代曹發起由二十多人出資建了一所慈善性質的中央醫院，窮人來看病一概不收醫療費……特別是抗戰爆發後，曹曾公開表示要以「晚節挽回前譽之失」，不在日偽政權任職。現今一些辭書都稱他在華北偽政權中任「最高顧問」、「諮詢委員」，而實際對這些虛銜、空銜都是別人給安上的，他從未到職視事，也未參與漢奸賣國活動。為此引起日軍特務機關長的十分不滿，曾予指斥。
與素有「親日派」之稱的曹汝霖在大義面前沒有淪為漢奸相反，那個在當年趙家樓放了第一把火的梅思平，抗戰期間卻墮落為一個大漢奸，出任過汪偽政權的組織部長、內政部長、浙江省長等要職。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十五日，其十三歲的女兒梅愛文公開在報上發表文章，宣布同梅思平脫離父女關係；隨後，梅思平的繼母梅王氏率同他的兩個異母妹妹在報上刊登啟事，與梅脫離一切關係，稱其「附逆作賊，害國辱祖」。抗戰勝利後，梅思平被判處死刑。這是他的應有下場。
歷史是公正的。歷史工作者應該排除一切干擾、敢於公正地、準確地揭示歷史的真實，把以前由於各種原因扭曲了的歷史面貌糾正過來，還原歷史真相。今天的文史工作者都在這麼做，這是讀了劉文後的第一個感觸，令人欣喜。
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尤要一分為二、實事求是。如五四運動中被稱「賣國賊」的曹汝霖，他後半生也做了不少好事，特別在抗戰期間沒有淪為漢奸，這就應該肯定。他為什麼能這樣做？劉文引用曹晚年憶及五四運動時說過的話：「此事距今四十餘年，回想起來，於己於人，亦有好處。雖然於不明不白之中，犧牲了我們三人（指曹、陸、章），卻喚起了多數人的愛國心，總算得到代價。」這既肯定了五四運動的歷史意義，又說出他自己受到的教育──他後來的作為就令人可信。
人是會變的，或好變壞，或壞變好，或好更好，或壞更壞。梅思平是五四運動的闖將，而到了抗戰期間卻淪為漢奸，原先曾聲討「賣國賊」的人自己成了賣國賊。這一教訓是極其深刻的。聯繫今天現實，官場中高喊「懲治腐敗」的人多的是，但為何他們中不少人也腐敗呢？這是很值得深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