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製古今談（一）：繼承不泥古
一、什麼是炮製？
中藥炮製是根據中醫藥理論，依照辨證施治，用藥需要，和藥物自身性質，以及調劑、製劑的不同要求，所選取的一項製藥技術。中藥炮製方法多種多樣，其主要目的在於減毒與增效。例如，常用的溫裡藥附子毒性較強，炮製以後能達到減毒增效的目的，更好地滿足中醫臨床辨證論治，靈活用藥的要求（圖1）。目前，中藥炮製學已經發展成為一門研究炮製理論、工藝、規格標準、歷史沿革及其發展方向的學科。
大多數中藥材必須經過炮製，成為飲片之後才能入藥。《中國藥典》（2010年版）一部收載的591種中藥材中，其中446種同時專門列出了飲片專項，約佔75%，共涉及647個飲片規格（圖2）。新版藥典明確將中藥的性味、歸經、功能、主治、用法、用量等置於飲片條款下，中成藥處方中藥味全部改用飲片名表述。這是因為中醫師直接使用的是飲片而不是原藥材，這一點，也是新版藥典的一大進步。
炮製堪稱中醫藥學中的一大「絕活」。幾年前，筆者曾專程走訪過以炮製著稱的「中國南藥都」──江西省樟樹市。在那裡我聽到了「黃柏骨牌片、川芎蝴蝶片、白芍飛上天、木通不見邊、陳皮一條線、半夏魚鱗片……」等對上乘的炮製產品的生動描繪，看到了老藥工「百刀檳榔」（將一顆檳榔切出一百個薄片）的精湛技藝。
中藥炮製與用藥安全密切相關，臨床上出現的一些中藥毒副作用事件，不少是因炮製不規範所致。據報道，過去20年當中，在中國內地就出現過將近5000例附子中毒事故；香港也曾發生烏頭鹼中毒事故，原因是服用了未經規範炮製的川烏或草烏。筆者的研究組曾檢測過四川江油生產的各種附子炮製品的主要毒性成分烏頭鹼、中烏頭鹼和次烏頭鹼，發現不同炮製品中，與生附子相比，三者的含量差別範圍在3.91%到34.8%。由此可見臨床使用不同附子炮製品應特別注意其用量。
前些年，某科研機構對一個常用的中藥複方進行過藥理和毒理學方面的探討。幾年過去了，耗費了巨額經費，結論是該傳統處方有肝毒性，具體講方中有一味常用中藥有毒，不能應用於臨床。經有關中藥專家覆核，古方中所用的該味中藥指的是炮製過的藥材，可研究者因不了解此點，用的是未經炮製的原生藥。結果是浪費了錢財，耽誤了時間，得出了錯誤的判斷。
二、古代的炮製精華
中藥炮製具有悠久的歷史。歷代本草著作和醫方書均有記載中藥炮製的內容。大約成書於春秋戰國時代的《五十二病方》中已經有中藥炮製的記述，例如燔、煅、熬、酒醋漬等方法。成書於南北朝劉宋時期的《雷公炮炙論》，總結了前人炮製方面的記述和經驗，是中國第一部炮製專著。這與後來明代繆希雍的《炮炙大法》和清代張仲岩的《修事指南》並稱中藥炮製的三大代表性著作。
《本草綱目》載藥1892種，其中330味藥有「修治」專項，其中前代上自《名醫別錄》的炮製經驗，總計有50多家炮製資料，皆由李時珍收錄。可以說，《本草綱目》的「修治」專項集明代以前中國藥物炮製之大成。
《本草綱目》從炮製方法上講約有數十種，如水製、火製、水火共製、加料製、製霜、製麴等。其中大多數製法沿用至今，例如半夏、天南星、膽南星等。除了收集古代炮製資料外，李時珍重視實踐，不輕信傳聞。凡前人炮製方法的錯誤之處，李時珍都加以指正。例如，李時珍提出，甘草「補中宜炙用，瀉火宜生用」，已成為後世規範。
在330味藥物中，載有李時珍炮製經驗或見解的就有144條，有很多藥如木香、高良薑、茺蔚子、楓香脂、樟腦等炮炙方法，都是李氏個人經驗所得。例如，在黃連的修治項下記載：「黃連入手少陰心經，為治火之主藥：治本臟之火，則生用之；治肝膽之實火，則以豬膽汁浸炒；治肝膽之虛火，則以醋浸炒；治上焦之火，則以酒炒；治中焦之火，則以薑汁炒；治下焦之火，則以鹽水或樸硝研細調水和炒；治氣分濕熱之火，則以茱萸湯浸炒……」，讀罷此文，不禁感嘆，古人對中藥的炮製是何其嚴謹呀！
三、炮製中存在的問題
1、古今炮製方法不一
「炮製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在中藥界是廣為流傳的古訓，反映了先人對中藥炮製和品質管理的理念。中國大陸和香港的一些老字號中藥企業秉承上述宗旨，生產的中成藥產品在海內外的口碑頗佳。
中醫藥界也常愛講一句話：「遵古炮製」。但是，有些中藥古今炮製方法並不一致。如何首烏，《本草綱目》「修治」項下記載「竹刀刮去粗皮，米泔水浸一夜，切片。用黑豆三升，每次用三升三合三勺，以水泡過，砂鍋內鋪豆一層，首烏一層，重重鋪盡，蒸之。豆熟，取出去豆，將何首烏曬乾，再以豆蒸。如此九蒸九曬，乃用」，強調何首烏要「九蒸九曬」；當前何首烏炮製的方法則主要有黑豆汁蒸、黑豆汁燉、清蒸、豆汁黃酒蒸、水煮蒸和高壓蒸，炮製時間3~40小時不等，並未完全沿用古代的炮製方法。
其實，中藥炮製的工藝已經發生了與時俱進的巨大變化，是遵《雷公炮炙論》之古？還是遵《本草綱目》之古？筆者認為，「遵古炮製」，應強調嚴謹的工作態度及中藥炮製文化的傳承和創新。
2、一藥數法，因地而異
炮製作為中醫藥的一大特色，是西草藥所沒有的，即使在東方應用中藥的國家中，進行炮製也是不多見的。越南有一些，日本集中在地黃、附子等有限的幾種，而韓國則是單打一，但一炮走紅，紅參（高麗參）為韓國開拓了品牌，帶來了不可估量的經濟效益。
目前，對於中藥炮製，除國家標準外，尚有地方標準，不同省區以及不同廠家，採用的炮製方法也有所不同。例如，對於天麻、天南星、大黃等藥材的炮製，《中國藥典》、《湖南省中藥材炮製規範》、《福建省中藥炮製規範》所規定的方法不盡一致。對這種「一藥數法，因地而異」的現象應加以科學評價，逐步建立統一的炮製規範。以炮製常用的輔料為例，醋用哪個牌子的？紅醋、白醋、還是黑醋？酒是白酒還是黃酒，十幾度還是幾十度，哪裡生產的好？……
我們對香港市場常用356種中藥進行系統調查後發現，香港的炮製方法與中國內地亦不盡一致（表1）。海外市場的中藥多數來自香港，香港飲片市場情況也反映出國際市場的現狀。
中藥的安全用藥與質量控制至為重要，而目前中藥炮製工序的質量控制指標是一個較為薄弱的環節。中藥炮製工序過程往往依靠業界人士的經驗判斷，如製川烏時「口嘗微有麻舌感時，取出」，製何首烏時「蒸至內外均呈棕褐色」等，主觀性比較強，缺乏科學客觀的質量評價標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