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佩然暢談中西文化激盪
圖:何佩然認為,香港的現代歷史濃縮了中國城市現代化的發展進程 本報攝
香港的近現代史充滿中西文化的激盪。鴉片戰爭後,隨着英國文化的登陸,中西文化在香港產生激烈碰撞。作為東西方文明碰撞的縮影,香港既捍衛和存續中國傳統文化,又迎拒與磨合西方現代文化,交織着不同文明的衝突與融合,亦造就了香港的奇迹。
對於中西文化的「交響樂」,何佩然坦言存在不和諧的「雜音」。華人起初非常排斥洋人及西洋文化,其間還爆發過許多衝突,如罷工、抵制洋貨、反對殖民政府等。西方經濟、政治與外交的侵略性,成為中西衝突的根源,而傳教士的努力,某種程度上磨合了中西文化之間的衝突。傳教士來到香港,興建學校、醫院,以及孤兒院、老人院等慈善機構,藉此宣揚其信仰價值,以達致傳教目的,西方文化亦逐漸為華人社會所接受。
傳統風俗保存完好
何佩然特別強調慈善機構在香港華人觀念變遷中的重要作用。當時中西文化對生死觀念存在巨大衝突,華人非常抗拒西醫,認為「解剖」讓人「死無全屍」。但通過東華三院以善行推廣文化的持續努力,以及社會服務的制度化與理性化,令香港華人逐漸接受西醫,在日常生活的一點一滴中,帶來生活習慣、社會觀念乃至價值理念的變遷,使香港人思想日益開放,現代的香港人也愈來愈願意接受新事物。
她說,直至二十世紀上半期,本地人已經開始接受西方生活方式,並改變原有的生活模式。比如「唐樓」,其實是混凝土的西洋房子。中國人的房子通常以青磚和木材建成,取材容易,卻不能建多層。但混凝土的房子可以建多層,這就解決了人口密集城市的居住問題,因而備受華人歡迎。「唐樓」的最大特色在於騎樓,不僅具有通風和採光作用,而且可以下面開舖、上面住人,富有實用價值,所以在戰前非常流行。西方文化正是由於便利生活而融入華人生活,香港人開始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創造自己喜歡的生活模式。現在的香港有較濃厚的西方文明味道,這與當年的融合是分不開的。
在汲取西方文化的同時,香港亦傳承了中國傳統文化。對此,何佩然指出,殖民者一開始便頒布條例,允許中國人繼續傳統的生活方式與風俗習慣。而華人要強調自己的身份,就必須保留過年、拜神等傳統風俗。國外的華人,比國內的中國人更加尊重傳統,主因就在於他們身處異地,身份認同必須通過傳統文化來表現。在香港亦然,我們要時刻提醒自己是中國人,將傳統文化世代傳承下去。而傳統文化在新界保存得尤為完好,亦與當地居民捍衛自身權益有關。現在,許多年輕人對香港傳統文化感到好奇,自覺地搜集和整理有關歷史,將族譜電腦化,為保留傳統文化創造了一定空間,這是很好的事情。
談及香港現代化經驗對中國的作用,何佩然認為,香港的現代歷史濃縮了中國城市現代化的發展進程;深圳、上海等後起城市的發展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借鑒了香港的成功經驗與失敗教訓,例如香港對貪污、公共建設、教育、食品安全等問題的處理方法,為中國內地解決類似問題提供了參考,具有一定的啟示作用。
成功經驗可供借鑒
她說,現在香港與內地都是以經濟為重,因而面臨着一些相似的問題。殖民地時期,香港要發展經濟,必須協調諸多複雜問題,先是經歷清朝政府、國民政府、新中國成立,後有「兩岸問題」、「冷戰問題」,香港人既要關注英國政府的取態,又要重視中國政府的看法,還要兼顧各種關係。每當遇到困難,港英政府總是表現出較強的協調能力,在經濟、政治與社會的三角關係中,審時度勢選擇首要因素,更將社會訴求暨民生問題作為政經發展的重要平衡元素,凸顯社會生活的實際需要,在客觀效果上,借助民意解決棘手難題,手法十分聰明。
何佩然推崇香港的管理與法制。她說,在開放的大趨勢下,世界快速向前發展,經濟增長的背後,必須配合一整套管理制度,而管理制度又必須有法制加以支持與配合。香港已經走過這一階段,中國正在經歷着同樣的階段,因此,香港在管理與法制方面的經驗對內地的發展就顯得愈發重要。隨着經濟的快速增長,必須建立好的管理制度,要保障個人權益,就不能再依靠人治,權益的基礎在於法制,政府、商人與民間關係的平衡,要由法制來調適。香港是法治社會,無論營商還是日常生活,都要受法律規管,這已經成為既定的管理模式。法制作為西方的管理經驗,在香港成功嘗試,在中國內地亦應行得通,這對中國未來的發展很關鍵,香港的經驗應有助於內地少走冤枉路。
慈善文化深入人心
提及她專長的慈善文化研究,何佩然更是如數家珍。她說,香港的慈善文化有機結合中國傳統道德修養與西方現代管理機制,形成理性管理系統和自覺文化氛圍,亦可資內地借鑒。對於比爾·蓋茨向中國富豪勸捐卻「無功而返」,何佩然直言與教育背景有關,而中國慈善機構的透明度不高,慈善事業未能予公眾以信心,亦是重要原因。
她以香港為例,指港英政府在東華三院成立之初便頒布法令,要求提交年度財政報告,並以《徵信錄》形式向公眾公開善款的來源與去向。政府與民間配合,既給予支持,又不干涉內部管理,藉法制手段進行規管,並給予慈善家適當的榮譽。現在內地政府可以借鑒香港經驗,採取獎勵措施,鼓勵企業家將財富回饋社會,並對慈善機構進行妥善監控。對於賑災,決不能滿足於只是「急賑」,急就賑,不急就不賑,應當從急賑轉化為定期服務,這有助於社會的平穩發展。香港的慈善文化不僅是薪火相傳的社會事業,而且是深入人心的核心價值,在香港,回饋社會是人生的重要責任,惟其如此,才孕育了勇於為大愛犧牲奉獻的眾多義務工作者。
撰文 子忱 立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