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遠益清金蓮花
圖：大三巴
□提到澳門，人們往往腦子裡跳出的第一個詞是賭城，因為這裡的博彩業世界聞名。
澳門開埠四百多年，一直是中西文化融和共存的地方。回歸之前（1999年12月20日中國政府恢復對澳門行使主權），當地約有40萬人口，隨?經濟的發展，外來人口不斷增加，近年已經增加到了60萬。原來被海水分割的三個部分：澳門半島、?仔島、路環島，現今被三座大橋連在了一起，路環島與?仔島間索性已經填成了一片陸地，出現了一條新的「連貫路」。如今澳門還在大興土木，一座座新建的娛樂城拔地而起。
這個曾被葡萄牙殖民政府統治400年之久的彈丸小城，賭場一家接一家，令人眼花繚亂，這裡有文化發展的空間嗎？有中醫藥的立足之地嗎？這些是從事中醫藥工作多年的我一直探求的問題。
澳門從四百多年前開埠，一直是中西文化融和共存的地方。在中外人文、物流方面都起到了樞紐作用。
至今澳門保留?大量的歷史文化遺跡。在當年的古炮台遺址上，修建起歷史博物館。在館內入門展廳左右，分別矗立?秦始皇兵馬俑與西元一世紀葡萄牙盧濟塔尼亞武士花崗岩雕像。分布在館內三層的展品和圖片展現了數百年來澳門歷史的變遷，華人與葡萄牙人在澳門的貿易、宗教和文化的接觸，以及澳門的傳統文化。
利瑪竇與澳門
在澳門博物館正門的左前方，有一座2010年紀念利瑪竇逝世400周年所鑄造的銅像。走下炮台不遠，有所學校名為利瑪竇中學。利瑪竇（意大利語：Matteo Ricci）生於1552年，1582年（萬曆十年）來華傳教，第一站到達的就是澳門。他是天主教在中國傳教的開拓者之一。他脫下洋服，換上唐裝，學習粵語。翌年，進入中國內地。19年後，也就是1601年進入北京。利瑪竇除傳播天主教外，還廣交中國官員和社會名流，傳播西方天文、數學、地理等知識。他曾與徐光啟等人合著《幾何原本》等著作。利瑪竇成為十七世紀以來「西學東漸」的第一人，也開啟了「東學西漸」的大門。
在大航海時代，葡萄牙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東西貿易中，除了絲綢、瓷器，茶葉與中藥材佔有很大的比例，例如，錫蘭的肉桂、印度的檀香、印尼的胡椒、中國的茶葉、南亞的肉豆蔻及丁香等。葡萄牙人可謂是最早認識這些來自古老東方的香料與烹飪佐料的歐洲人。葡萄牙人以澳門為基地和中轉站，在將這些物資源源不斷輸往歐洲賺取豐厚利潤的同時，還將其引種到非洲、南美，促進了貿易的全球化與植物的大遷移。正是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藥草，在醫人活命的同時，使得我們的生活更加豐富多彩，使得人類的歷史更為跌宕起伏，並牽動了經濟，改變了環境，融入了文化，也影響?人類的命運。茶葉、胡椒、丁香引發的一次次貿易摩擦以致戰爭，誰又會想到，這其中與澳門有歷史淵源呢？
歷史建築「同善堂」
以大三巴牌坊為標誌物的澳門歷史城區，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見證?澳門的歷史；一棵棵老榕樹下垂的氣生根，似白髮老翁一樣在默默地講述?澳門故事；富有葡國風味的鵝黃色與白色相間的建築物，則似無聲而獨特的西洋音符。在曲折的老街上，遊人摩肩接踵。土特產店、傳統手工藝店、古玩店、海產品店、藥店一家接一家，鮑肚、魚翅、參茸、蟲草燕窩的百年匾額與霓虹燈招牌新舊交錯。
在澳門的老建築中，我注意到有兩棟均冠以「同善堂」字樣。經過了解得知創辦於1892年的同善堂是一家民間慈善機構，日常的主要服務包括助貧施濟，贈醫施藥，免費教育，免費託兒及緊急救援等內容。
在2012年同善堂成立120年之際，理事會決定將同善堂總部的一座三層西洋式小樓進行改造，作為同善堂歷史檔案陳列館。這座建築物1924年落成，最下層過去是中醫診所候診室，現在為對外開發參觀的主要空間；中間一層是辦事處和會議室；頂層過去是私塾，現在存放一些文物，但參觀一般要提前預約，我這不速之客只能通過樓下的視頻，從熒幕上看到孔子神龕、澳門現存的最長的木楹聯、古典傢具、病案等珍貴的歷史文物。
在陳列館展廳內，原創動畫故事片《歲月如歌》活潑生動地被展示了同善堂的歷史，讓參觀者了解一百多年來同善堂的不懈努力與奮鬥精神。一面瓷磚相片牆壁，是對一位位為慈善事業而捐贈人士的表彰與紀念。照片中的大部分人雖已作古，但他們熱心奉獻的精神永遠值得後人景仰。
孫中山與鏡湖
在鏡湖醫院前，矗立?一座青年孫中山的銅像。國父英姿勃勃，身?中國傳統對襟衫，外罩白大衣。據陪我前來的李紹平教授介紹，這是世上唯一一尊醫生形象的孫中山先生銅像。
孫中山先生，生於1866年，26歲時（1892年），畢業於香港西醫書院（現香港大學醫學院）。甫出校門，便來到了澳門鏡湖醫院開始行醫。
澳門鏡湖醫院創立於1871年，為一家傳統的中醫慈善醫院，贈醫施藥、救助民眾。鏡湖醫院與香港的東華三院、新加坡的同濟醫院、馬來西亞的同善醫院一樣，誕生於同一時代，是海外華人存心濟世的品德與堅韌不拔的毅力的真實寫照，凝聚?中華民族之魂。
當時中華民族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澳門華人尤其是草根階層，比內地百姓處境更為艱難，若遇天災，更是滿目慘狀。鏡湖醫院救施貧苦、施粥賑災、贈棺殮葬，甚至辦藥店、辦義學，凡諸裨益群生的善事，無不為之。
孫中山先生少年時代就熟悉澳門，其父孫達成早年在澳門做過鞋匠。在港求學期間，孫中山先生經澳門往返故鄉香山與香港。當時的澳門已經不在清朝政府掌控之中，民主思潮在澳門得以廣泛傳播，無形之中為孫中山先生開展革命活動提供了有利條件。正如孫中山先生在《建國方略》中所述：「予卒業之後，懸壺於澳門、羊城兩地以問世，而實則為革命運動之開始也。」
孫中山先生於香港就讀西醫的最後一年，曾應鏡湖醫院總理曹善樂與何穗田的邀請，來澳門為當地富紳張心湖太夫人治病。藥到病除，孫中山先生的醫術被認可，遂名聲大震。張心湖與鏡湖關係密切，且是一位民主思想濃厚的維新人士。孫中山先生在澳門的人脈很廣，剛一畢業便得到鏡湖方面的邀請，這也使他選擇澳門與鏡湖成為情理中事。1892年，孫中山先生在短短幾個月之內，兩次得到鏡湖醫院的借款支持，計本銀2400元，到澳門開設中西藥局與孫醫館。這些銀兩數目接近鏡湖醫院當年支出的一半。
在現存的史料中，可見到一則孫中山先生在澳門開設中西藥局的廣告：「本局揀選中西地道良藥各按中西製法分配成方。中藥則膏丹丸散色色俱備，並擇上品藥料監工督製，每日所發湯劑皆係鮮明飲片，參?桂朮不惜重資購儲極品，以待士商惠顧冀為傳播。」這則短文反映了當時澳門的社會需求，同時證明孫先生也是中西醫並用的先驅。
孫中山先生每天在鏡湖醫院、中西藥局、孫醫館三處應診，每處兩個小時。免費授醫，以惠貧窮；功效顯著，故求醫者眾。在1893年出版的《鏡海叢報》中有人撰文讚揚孫中山先生這位澳門歷史上第一位華人西醫的醫術與醫德。
關於孫中山先生離開澳門的原因，有不同的說法，這裡我以孫中山先生自傳中的話為準。他說：「設醫館於澳門，為葡醫所忌，遂遷廣州。」孫中山先生在《倫敦蒙難記》中有更為詳細的記錄：「予既任事於醫局，求治者頗眾，而尤以外科為繁。而歐西之妒焰，已起而相迫。葡萄人定律，凡行醫於葡境內者，必須持有葡國文憑，澳門葡醫以此相為難，始則禁阻予不得為葡人治病，繼則飭令藥房見有他國醫生所定藥方，不得為之配合。因此予之醫業，進行猝遭頓挫。雖極力運動，終歸無效，但予赴澳時，初不料其如是，資本損失不少，乃即遷至廣州。」
世人言：「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孫中山先生則反其道而行之。目睹腐敗的清朝政府，深切感到，比醫術救人更為緊要的是要喚醒民眾，於是棄醫從文，開創了革命偉業。國父在澳門行醫受阻，反而使他有更多時間、能更早地投入中華民族的復興大業。
澳門的鏡湖是孫中山先生認識世界、邁向世界的出發點。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揭開了中國近代史的新篇章。他的豐功偉績，為澳門增輝，也為日後鏡湖醫院將中西醫並重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