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虹「為了欣賞而趕路」/肖 飛
作為中文專業畢業的我，對自己從未接觸過自然主義文學感到慚愧。直到李克強總理的夫人程虹將四本關於美國自然文學的名著精緻地翻譯成中文，並呈現在人們的面前，我才趕緊購來閱讀。說句實話，我讀這些作品多少是出於好奇。如只是一般譯者，我可能並不會去關注，可見自己還不是個已進入到一定境界之人。現在的社會，人們所要關注的東西太多，房子、車子、孩子，以及烏克蘭、敘利亞問題等等，誰還會關注一個帶有社會反思性質的純自然主義文學？我們都在繁瑣的生活中老去，哪裡還有雅興在清淨自然的氧吧裡呼吸。
程虹被稱為中國從事美國自然主義文學研究第一人，她在美國布朗大學做訪問學者時首次接觸這一文學樣式。在讀那些原著時，她被深深打動，她要讓國人也來經歷對大自然的「心靈朝聖」。回國後，程虹與三聯書店合作，耗時八年時間先後翻譯出版了四本美國自然文學經典著作，分別是約翰．巴勒斯的《醒來的森林》、亨利．貝斯頓的《遙遠的房屋》、特麗．威廉斯《心靈的慰藉》和西格德．奧爾森《低吟的荒野》。現在，社會的誘惑如潮水般湧來，誰還能靜下心來花這麼長的時間去做一件事情，即便是很知名的學者有時也不一定能做到。正如程虹所說，「我承認，在這個信息發展極其迅速的時代，當人們甚至是一路狂奔，急於到達終點時，我的行動很慢。」但她所信的格言是，「真正懂得人生的人，是為了欣賞而趕路的」。因為這種態度，我們才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美國這批自然主義文學作品中對於生命的羨慕和感激，對於自然的敬重和虔誠，對於天空的嚮往和遙想。
上世紀上半葉，隨?美國工業化進程的深入，原先平靜和諧的農業文明被打破。正如同我們現今的生存狀態，看不到清澈的河流，聽不到小鳥的呼叫，聞不到清新的空氣，人們對於自然被糟蹋有種無形的恐怖，不知道大自然何時何地會來懲罰自己。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一大批優秀的自然主義文學作品相繼問世，獲得廣泛認同。在《醒來的森林》中，作家仔細觀察美國東部卡茨基爾山及哈德遜河畔鳥類的生活經歷，讓人們領略了鳥之王國的風采以及林地生活的詩情畫意。鳥類的每聲鳴叫，作家都是那麼地熟悉，可以很好地交流。其實，和鳥對話並不難，難的是有沒有如鳥一樣平靜的心態。最讓我震撼的是作家特麗．威廉斯《低吟的荒野》，這部近三十萬字的作品，描寫了美國猶他州鹽湖湖畔生態的惡化，作家將作品視為「一部非同尋常的地域與家族史」。這塊往日如同綠寶石般環繞?大鹽湖的濕地，是北美的水禽和沙禽至關重要的自然棲息地，這裡有二百零八種鳥類，是春秋之季鳥類遷徙中數以百萬隻鳥的棲息之地。可就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家園，由於位於美國核試驗基地的下風口，作家家庭的女性多半都患有乳腺癌，她的祖母、外祖母、母親及六位姑姨都做了乳房切除手術，其中的七人最終死於癌症。而作家本人正在寫這本書時，也被確診為乳腺癌。這年，她三十四歲。她沒有選擇離開這塊土地，人類都有個共同的特性，就是故土難離，她要用筆記下這些，喚起人們的覺醒。文中，她寫道，「一隻蒼鷺獨立於湖畔，神態安詳。風攀上了她的後背，掀起幾縷羽毛，但她紋絲不動。這是一種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鳥。她已久經風霜。經歷了大洪水，現在湖水已經回落，這隻純種的蒼鷺一直守候在家園。或許，這是一種世代相傳的站姿，一種家族的遺產。」她說：「我講述這個故事，是為了醫治自己，是為了面對我尚無法理解的事物，是為了給自己鋪一條回家的路」。「我一直在避難，這個故事是我的歸程。」面對這些作品，我驚嘆於作者對於大自然近乎痴狂式的熱愛，對於每一個生命現象體貼入微般的細膩觀察。同時也對譯者的翻譯態度心生敬佩，讓我們看到了這些忠實於原作風格的自然主義作品，將人們帶進一個崇尚自然、保護自然、融入自然的美好境界。
說實話，我並沒有能夠通讀，這種書不可以一目十行，書中沒有刺激性的故事讓你享用，只有那些精美的文字讓你可以沉浸在純淨的大自然中。有時，你得將每個字揉碎了才能咀嚼出其中的況味，這些書的字裡行間像是擁有?充足的富氧離子，可以不僅用眼睛而更多地是在用鼻子閱讀，我分明從書中嗅到了清新的氧氣。這些自然主義作品，真的可以讓人們的心靜下來，就如同面對風景秀麗的山谷和湖畔，我們必須睜大眼睛仔細欣賞，才可以獲得快感，愉悅身心，並由此產生出保護大自然的強烈願望。
可是，我們有自然主義文學嗎？似乎沒有。這是一件十分辛苦甚至有風險的經歷，要用自己的生命去體驗才能獲得鮮活的文字和每一個細節。更為難堪的是，我們如果真的也有這樣的書，有沒有讀者，出版商願不願意出版也是個問題。威廉斯為了寫《低吟的荒野》，她不願離開大鹽湖，她每天觀察潮汐的變化，看鳥類的遷徙。她可以選擇離開，這樣，她就不會在三十四歲成為這個家庭的長者。她就如同戰地記者，拚了命也要把這些寫出來，喚醒人類，保護地球。儘管這些作品沒有男歡女愛，但這些作品是有生命的，只有帶?生命體溫的作品才打動人。這個時代需要吶喊，特別是當我們的環境面臨?嚴重污染，河流變得混濁，天空布滿霧霾，我們有責任用自己的筆來記錄下這些，通過細膩的筆去觸及人的內心，促使人們的驚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