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一號大墓之悲歌/白頭翁
圖：秦公一號大墓殉葬者達一百八十六人 （作者供圖）
殉葬是最野蠻的祭奠。
孔子云：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我們現在引以為傲的兵馬俑，就是這種人類最野蠻的見證。它應該是中國人的恥辱。它驗證了孔子之言，秦始皇，其無後乎？斷子絕孫，二世而亡。千古一帝，轟然而倒。以活人殉葬，不是把人秘密處死，而是以國禮之儀，在隆重的儀式中莊嚴地屠殺。
殉葬究竟是一種什麼死法？秦景公的一號大墓開創了中國已開發的古墓活人殉葬的罪惡紀錄，殉葬者達到一百八十六名。
走近那些殉葬者的棺槨，撫摸?粗大的柏木條紋，二千五百多年了，不知當年用什麼染料塗成的黑色依然漆黑如墨。緊緊圍繞?主槨室，一圈一圈地排列?，數了數最裏面一圈共有七十二具殉葬人，一種難以壓抑的情感沖然而起。活人殉葬。那些殉葬的棺槨中已經什麼也沒有了，哪怕是一骨一物，只有青青的野草，在棺槨的木縫中頑強地生長?，不屈地搖曳?。
殉葬的人是按身份、地位和秦景公的關係而葬的，越在裏圈越說明他（她）的身份重要，地位不凡，和秦景公的關係親近。殉葬者分幾種，分布在裏邊幾圈的有棺有槨，安置在外邊幾圈的無槨只有一具木棺，摸一摸也是被塗成黑色的柏木，棺槨木頭基本完好未腐未朽。當這些殉葬的大臣近人，秦景公的嬪妃妻妾依次排?隊，在親朋好友的悲聲之中一步步走下這幾十米深的陵墓之中時該是一種什麼情景？該是一種什麼心情？地上的悲樂吹奏得更加悲悲切切，四周的哭聲更加撕心裂肺、悽慘悲痛、聲動天地。殉葬人是先被綁住雙臂，又把雙腿向後曲起然後再用細牛皮條捆住，由他（她）的親人把他（她）側放到棺槨之中，他（她）們都圓睜?大眼，看?這最後的世界。雍城美。林中有群猴追逐，水中有游魚躍起，天上有大雁飛過，?上有麋鹿覓食……他（她）是被灌了大量鴆酒而亡的。古人言之飲鴆而亡就是喝了大量含砒霜的毒酒而死的。縛之四肢可能是怕他（她）服毒後四肢劇烈地抽搐吧。殘酷還殘酷在秦景公咽氣以後到他入葬要經過五個月，這五個月時間內殉葬者是知道自己要被活活埋葬的，甚至他（她）都知道自己的死法，這五個月的慢性死亡甚至可能比走下墓坑被縛緊四肢抬進棺槨更痛苦。
周幽王死後，他的墓被盜，?實把盜墓賊劉去嚇得魂飛魄散。他鑽進主墓室後發現墓室中竟有一百多具呈各種姿勢的少女，其衣?依然華麗，其頭飾依然燦亮，其面目依然可辨。有坐的，有站的，有蹲的，每位少女臉上都有一層至死不褪的恐懼和猙獰。周幽王不得好死，他死還把生前寵愛的嬪妃妻妾全部都活埋帶入陰曹地府。據後來專家考證，這些女孩子沒有活過二十歲的，整個墓葬中只有一位男性，就是這個周幽王。
我看過湖南曾侯乙墓，此墓中出土的青銅編鐘名聞天下，但誰還注意到，曾侯乙墓中同時出土了二十一具青年女子的屍骨。曾不過是楚國一個小小的附屬國，比不上我們現在一個大一點的縣級市。它的侯乙死到臨頭還要享受，埋到地下還怕寂寞，不但把編鐘原封原樣地帶到墓裏，還把一個編鐘樂隊，演奏編鐘的全部女演員一個不留全部活葬。
秦二世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好事。他下令：「先帝後宮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以死，死者甚眾。」如果有朝一日始皇帝的大墓被發掘，出土的纍纍白骨，殉葬的活人恐怕何止千百？秦二世之孽也。
早秦景公四世是秦穆公（部分記載稱為秦繆公），殉葬人多達一百七十七人。這位國君「青史留名」的是讓朝中三位最能幹最忠誠最出力的大臣集體為他殉葬。司馬遷在《史記》中講得清楚：「三十九年，繆公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針虎，亦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歌黃鳥之詩。」據《詩經．黃鳥》所記，三良臣從葬的那天，黃鳥飛來低飛為他們哀鳴。關鍵是這三位輔佐秦穆公有功的大臣並不想死，不想活活被殉葬，他們痛哭大哭，悲聲動天地啊。《詩經．黃鳥》一共三段哭訴這三位大臣，每段不過四十八個字，但字字泣血，字字悲切。舉其首段：「交交黃鳥，止於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嗚呼哀哉！真乃悲哉痛哉：「青天啊，怎麼將這樣善良的人殉葬了？如果可以贖命，我們寧願出一百條命將他挽回！」
秦景公大墓殉葬還有更殘酷的一頁。當大墓的棺槨合上，埋上黃土，每回填到二尺左右，就用石夯夯實一遍。當回填到第二層台面時，全副武裝的甲士押來二十個人，現在無法去考證他們的身份，只能從骨骼上得知皆男性，皆壯年。可能是俘虜也可能是人奴，一聲低沉而混濁的命令，刀飛血濺，這二十個人都被砍頭斷臂腰斬，被肢解，死不全屍，然後伴?鮮血的黃土又被急促地揚起，一層又一層掩埋了這些斷肢斷頭的屍體。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