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說 「啃老」\楊繼良
我在兩年前寫的一篇「啃老族」中提到，三十年前初到美國時，看到美國的青年人滿十八歲就會獨立生活，沒有見到賴在家裡不走的。這幾年，尤其在金融危機之後，失業率高企不下；美國戰後嬰兒潮中出生的那一代都到了退休年齡，他們的下一代以自我為中心，被稱為「自我一代（me generation）」正當創立事業的年齡，卻令人感到意外地退縮回家啃老。這個現象有點「方興未艾」，泛見於多個國家。
最近，朋友在電話裡提到，她在網上看到的一則英國的啃老故事，使我頗開眼界。一對住在英國林肯郡郊外村落裡的老夫妻倆，年齡分別為八十和七十八歲，結婚五十多年，有一個五十歲的女兒。女兒帶?女婿搬到父母家來住了，說是自己家的下水道損壞，不能住。接?又要求使用父母家空餘的房間，好堆放自己老家中的雜物，顯露長住之意。老媽曾在死前兩周跟朋友在電話中說，自從女兒回來住以後，老夫妻倆每月在伙食和雜項開支上要多付出五百英鎊，捉襟見肘、不堪負擔。
女兒回來兩個月後，老媽和女兒因那間空餘房屋而爭吵。第二天早上，老夫妻倆出門，父親臨行前對女兒說「再見罷。但你不會再見到我倆了！」這是兩老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兩老手牽?手站在火車軌道上，迎面而來貨車的司機不斷鳴笛示警，兩老不為所動；火車已經逼近，剎不住，撞了上去……當地的死因裁判官說，「對本案審慎判斷後，使我得出結論，老夫妻倆已經下定自殺的決心。」
在電話中，我和那位朋友交談各自親身的體會。她說：父母總有望子成龍的想法，同時又難免舐犢情深。如果孩子缺少自立自強的能力，遇到困難就會退縮，回去依靠父母生活。子女越是沒有能力，就越不想站起來、對於父母的艱難也越沒有同情心。上述故事中，對老爸顯露訣別之意的話，女兒居然漠然置之，當然更堅定了老爸的死意。那篇報道最後說，女兒接下來可以做的，是把老爸的那間村舍賣了，還能「啃」那最後的一口。
今天，我去醫院驗血時，看到當地的《老年之音》月刊，隨手取一份。頭版頭條有一篇標題為「當成年孩子回家住的時候」的文章，說根據美國一研究機構的統計，五十歲以上的老人對親屬提供資助的，約達百分之六十二之多；其中少數是幫助了年老的親友，大多數則用在支持回家住下，再也不離去的子女身上。有一位殘廢的老人依靠有限的固定收入生活，兩個成年子女卻經常到「老爹銀行」提款，老人有求必應；那個三十七歲的女兒每個月要老爹為她付房租，同時她的「臉譜」上充斥?上館子、酒吧、夜總會的記錄。
我對為我驗血的那位老太太談到此事，她說確實如此。當前經濟不景氣是個問題，但青年人卻未必沒有就業機會。他（她）們不去就業，理由是自己的資歷比就業職位所需要的高出很多，不願意「屈就」；「縮回」父母家中生活，是最愜意的「出路」。
事有湊巧，我的一位中年朋友從上海來信談到他的兒子，使我很有觸動。他說孩子小時候被外公外婆寵壞了，「生活條件太優越了，不懂事情，不懂得感恩，自以為是。從他出生開始，我一直是操心不斷，都二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思想很不成熟。」能如這位中年朋友這樣反省者不多。我還記得，在我少年時，星期天姑母、叔父全家都聚集祖母家，午餐後嬸母正在照料孩子的衣?，顯然露出強烈的親子之情。祖母看出來了，就表示理解地笑?說，「人就是靠這樣的感情延續下去的」。她指的是對孩子的感情比對父母的感情強烈得多，是天理。
需要有相當的理智，看到這樣做對子女沒有好處，使子女在面臨社會競爭時，有充分的競爭力，才能改變氾濫的「啃老」現象吧。曾經有一部電影，描寫母狼把看來還不能自己覓食的幼狼逐出窩外，迫使投入現實的競爭叢林。我們有舐犢情深的天性，但我們所處的卻是社會競爭相當劇烈的世界。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