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蟬\張泠
某日與友人去城北晚餐,走在街上,旁邊樹叢忽然蟬聲大噪,黃昏時涼風習習,很有夏天氣氛。想起我們生活的海德園(Hyde Park),今夏似乎太過安靜,許久不聞蟬聲。同行的Ian說在學校附近看到牌子,說校方嫌蟬鳴太噪,引來黃蜂給種族滅絕了……這手段夠殘忍,聽得有點不寒而慄,不知會否破壞生態平衡。動物保護組織應出面抗議—不過他們可能更關注貓、狗等與人類更親近的動物吧。蟬是昆蟲,樣貌不討喜,又高高在樹上,北美人很少對其鍾情。對蟬的種種文化闡釋和情感,大約是東亞文化特有。在台灣和日本電影裡,有蟬鳴才是夏天,比如侯孝賢的《戲夢人生》中那稠密如霧的蟬聲。有日本電影將其放在片名,如《蟬時雨》(二○○五)和《第八日的蟬》(二○一一)。
蟬的生命現象有點奇詭,令人感慨。在北美有在地下蟄伏十七年才能化羽而出的「十七年蟬」。牠們附上樹枝蛻皮,然後交配。雄蟬交配後即死去,母蟬亦於產卵後死去。經過漫長而隱密的生命周期,牠們在世間的存活非常短暫,還時刻有被其他動物吞噬的危險。可惜海德園這些不解風情的決策者無法領會中國傳統文人對蟬趣的想像與情感寄託,關於復活、永生,因餐風飲露而高潔。初唐詩人虞世南有《蟬》云: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另一位唐代詩人駱賓王也有名篇《在獄詠蟬》: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