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沛流離半世紀四羊方尊
圖：雙羊尊（東京根津美術館藏）
□剛剛踏入乙未羊年，海內外各大博物館紛紛以羊為主題，或出版書籍，或舉辦展覽，寄託節日的洋洋喜氣。在古代，「羊」與「祥」通假，又與「美」及「善」似形，成為民間賀語的常用字。商周以降，以羊為元素的青銅器自成一格—「羊尊」，王族視它為祭祀重器，民間奉其為聖神祥瑞。本期汲寶齋迎合新春佳節氣氛，由近代出土的國寶四羊方尊講起，看看中國藝術史上出現過的羊之器物，聊聊青銅器收藏的大事小情。 大公報記者 周婉京
青銅器中「論羊」，排在第一位的應屬一九三八年出土於湖南寧鄉的四羊方尊。
在這國家一級文物的身上，印證了商周時期（公元前一千六百年至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青銅器器形與動物形象渾然一體的特點，四羊方尊又以其方形器身、三十四公斤的器重，力壓三羊尊、雙羊尊及四羊首瓿，成為存世罕見的羊尊青銅器的極致之作。
殊不知，如此造型精美、氣勢恢宏的藝術品，卻經歷了約半世紀顛沛流離的生活。
在戰火中下落不明
一九三八年春，湖南省寧鄉縣黃材鎮的姜景舒兄弟，在院子後山鬆土、栽種紅薯時，遇到一些阻力，初以為是石頭，豈知一鋤砍下去，「?」一聲悶響，土中竟然飛出一塊長約十公分、寬約八公分的銹銅片，深褐色表面上隱約可見一些羊形的紋路圖案。沉睡了三千年之久的四羊方尊，以這樣一種不太優雅的方式，重見了天日。
隨後，姜氏兄弟扛?又大又沉的四羊方尊歸家，卻馬上引起其他村民的注意。剛回到家裡，黃材鎮萬利山貨號老闆已揣?大洋、帶?夥計前來看寶。
「四百大洋！」萬利山貨號老闆給出「一口價」。
沒等姜氏兄弟同意，銀子已塞到他們手中，兩人從未設想這樣一件青銅器竟值這麼多錢。
四羊方尊「背井離鄉的故事」自此開始上演。萬利山貨號老闆得到方尊後，一轉眼，便將價位抬高到八千塊大洋，並放出話來：「一個子兒（一分錢）都不能少」。
長沙市內西牌樓怡豐祥牛皮商號老闆趙佑湘、長沙古董行的大玩家楊克昌等四人結伴前來，剛到萬利山門口，卻發現正門已被查封。原來在二十世紀三○年代，民國政府立下文物不得擅自挖掘、走私出口的規定，萬利山貨號因多次轉賣湖南省出土的文物而被查封。趙佑湘等人，只好在多次輾轉後見到寶物，湊錢購得了四羊方尊，但價錢也漲到一萬二千塊。
四羊方尊隨即被運回長沙縣靖港鎮，但寶物的下落很快被長沙縣政府獲悉。在搜捕四人、尋找寶物的過程中，團夥之一的楊克昌，轉而向長沙縣保安特務局提供情報，最後與特務們一齊將尋獲的方尊交給湖南省政府。當時，《長沙市民報》等媒體陸續以「寧鄉黃材發現商鼎」、「趙佑湘私運古物拘案訊辦，寶物充公保存」為題進行報道，四羊方尊亦在一夜間，變得舉世知名。
方尊在被送到湖南省政府後，並沒有立即由博物館或文物館接手，而是擺在了時任湖南省主席、張治中將軍的辦公室几案上。後迫於輿論壓力，張治中才不得不將國寶送往湖南省銀行保管。但沒過多久，長沙淪陷，稀世之寶在戰火中下落不明，有人說此物已被日本侵略者掠走，有人說它又回到坊間。
文物奇人求證真偽
那麼國寶究竟去向何處？問題直到一九五二年才有了答案。文化部接到國務院總理周恩來的指示，特別組成一隊專家追查四羊方尊之下落，屢次前往沅陵（四羊方尊解放前的存放地）搜索卻始終未果。數月後，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員會接到通知，獲知方尊有可能存放在中國人民銀行湖南分行倉庫中。文物管理委員會立刻派出「文物界奇人」、鑒定家蔡季襄前往求證真偽。
據蔡季襄敘述，他趕到現場之時，一眼留意到放在倉庫角落中的大木箱。他請師傅輕輕撬開箱蓋，不料箱子一開，「嗶哩啪啦」滾出許多金屬碎片。蔡季襄看到一大塊碎片上有一個羊頭，他忍不住大喊道：「沒錯，就是它，四羊方尊！」見到國寶支離破碎的模樣，蔡季襄心痛不已。他耗時近一年，先後找來相熟的文物修復高手，精心修復四羊方尊，並於修復後將方尊交予湖南省立博物館。
而四羊方尊的背後，為什麼湖南成為了民國時期出土青銅器的重要地方之一？這些作為王權象徵物的青銅器有何特色？對此，美籍華裔學者，人類學、考古學家張光直解釋道：「長江流域出現的晚商聚落遺址的跡象，以寧鄉出土的青銅器就達十件以上。與安陽（殷墟）或陝西石鼓山青銅器相比，湖南出土的晚商銅器，既模仿了北方的器形，又有南方本地青銅手工業作坊的特點，使這件四羊方尊成為中國現存商周時期青銅器中的最大方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