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首部文學作品集小記
丁玲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一位傑出的女作家，她給後人留下了極為豐富的文學作品和寶貴的精神財富。作為女人，她富有溫婉的特質，但在她的人格意識中，又蘊含?強烈的剛毅個性。二者交融在她的人格中，貫穿於她的一生，也凝聚在她的筆下。
去年十月十二日，是丁玲誕辰一百一十周年紀念日。筆者找來丁玲生前出版的第一部文學作品集——《在黑暗中》。重讀這些近一個世紀前的文學作品，更能體會女作家丁玲對中國現代文學史的貢獻。
丁玲（一九○四——一九八六年）早年的經歷，為她的文學創作積累了豐富的素材。「五四」運動爆發時，她正在桃園第二女子師範學校讀書，在時代的裹挾下，她投入了遊行、演講等學生運動。一九二一年，她來到上海，進入了由陳獨秀、李達等共產黨人創辦的，有沈雁冰、陳望道等人執教的平民女子學校。一九二二年，她到上海大學中文系學習，一年後來到北平，與胡也頻、沈從文相識。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丁玲的處女作《夢珂》在《小說月報》上發表，引起各方面的注意。此後，她又連續發表了《莎菲女士日記》、《暑假中》等十幾篇小說，塑造了一系列在新思潮影響下衝擊封建家庭的知識女性形象——她們對封建禮教深惡痛絕，厭惡黑暗的現實，強烈地要求個性解放。這些作品極富時代色彩，追求光明的力量潛藏於作品之中。
一九二八年十月，丁玲精選了《夢珂》、《莎菲女士日記》、《暑假中》、《阿毛姑娘》等四篇短篇小說，另有一篇後記《最後一頁》，集結成冊，以《在黑暗中》為名，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這是丁玲正式出版的第一部文學作品集。丁玲解釋說：「我這本集子裡的主人公，都是在黑暗中追求?光明的女性，所以書名定為《在黑暗中》。」
《夢珂》描寫一個離開了學校，寄住在姑母家的青年女學生夢珂。在姑母家裡，她從一個純潔、樸素的女孩子變成了一個追求物質享受、善於應酬的小姐。她喜歡上了表哥曉淞，然而卻發現表哥和另一個女人鬼混。她絕望於表哥曉淞的虛偽，又看不到出路何在，為追求一種發泄，為了一種「內在的衝動和需要」，於是化名為林琅，參加了圓月劇社，沉溺在她原先十分憎惡的野雞般的生活中。小說表現了夢珂性的苦悶，這種苦悶當然是由於那個時代造成的。《莎菲女士日記》是丁玲的成名作，一經發表，便引起很大社會反響。小說以日記的形式，描寫了莎菲這樣一個患?肺病的知識女性，南北奔波，不是為了事業、為了讀書，而只是為了追求「真的愛情」。她不愛虔誠的求愛者葦弟，卻迷戀儀表堂堂的南洋小開凌吉士。當她看清了凌吉士瀟灑外表下掩蓋?的醜惡靈魂的時候，她痛苦之極。她禁不住凌吉士外表的誘惑，陷入感情泥潭而不能自拔。最後她踢開了他，但卻又絕望地發出「悄悄地活下來，悄悄地死去」的哀嘆。小說以日記的形式，運用心理描寫的手法，細膩地反映出那個時代女青年的空虛、苦悶、渺茫的心情和病態的呻吟。由於這種感傷主義情調契合了當時人們的心態，所以這篇小說在當時擁有許多讀者。《暑假中》以武陵縣的一所小學校為背景，以嘉瑛、承淑、德珍、志清等幾個青年女教師為主人公，描寫她們在暑假期間的生活。她們的苦悶、孤獨、無聊，相互使心鬥氣而又彼此相依，有時還有點精神變態。她們不滿意眼前的處境，但又找不到生活的出路，只好靠打牌、幻想、回憶、放債或閒在家中來消磨自己的青春。她們走不出那個時代惡性循環的怪圈，儘管有的多次想出走，有的也想繼續升學，但最後又都退縮了回來，依舊重演那極度苦悶的死水一般的生活。小說以心理描寫的手法刻畫了這幾個女性「幾乎無事的悲哀」，令人驚服。《阿毛姑娘》中的阿毛本是一個不諳世事的農家少女，嫁給陸小二後，心理上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從對物質世界的好奇，到羨慕城市富貴、高雅、享樂的生活。而樸實憨直的陸小二又無法滿足她變化且日益膨脹的欲求。在生與死、富貴與貧窮、高雅與低賤、城市與鄉村的選擇之中，她明白自己只能是屬於後者，最後她吃下火柴桿尋短見而亡。正像她自己所說：「不為什麼，就是懶得活，覺得早死了也好」。小說寫得很有詩意，有一種悲劇的美。
《在黑暗中》雖然是丁玲的第一個短篇小說集，但它展露了作者嫻熟高超的創作技巧。尤其是這四篇小說的心理描寫，在當時受到普遍好評。作品的主人公大都是青年女性，她們或者最後過上了空虛的明星生活，或者繼續過那種無聊死悶的生活；或者尋短見而死，或者準備悄悄死去，無論如何都難逃悲觀絕望的結局。她們都曾奮鬥過、掙扎過，然而都失敗了，最後不得不灰心、喪志、頹敗、滅亡……。文學是時代的鏡子，小說揭示的是那個病態黑暗的時代對女性的摧殘，展現出作家的社會良知。
《在黑暗中》出版後，立即受到讀者的青睞，到一九三四年六月連續再版過六次，累計發行十萬餘冊。這個發行數，在當時是很可觀的。由此也可以看出，丁玲對當時社會的揭示、鞭撻，是引起共鳴的。
據不完全統計，丁玲在民國時期出版過的短篇小說集還有：一九二九年由上海光華書局出版的《自殺日記》、一九三○年由上海中華書局出版的《一個女人》、一九三一年由上海新月書店出版的《一個人的誕生》（與胡也頻合著）、一九三一年上海湖風書店出版的《水》、一九三二年上海良友圖書公司出版的《水》、一九三三年上海現代書店出版的《夜會》、一九三六年上海良友圖書公司出版的《意外集》、一九三九年上海青年文化社出版的《一天》、一九四四年桂林遠方書店出版的《我在霞村的時候》等等。
丁玲一生創作的文學作品很多，就連二○○一年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十二卷本《丁玲全集》也未全部收齊。作為一位傑出的女作家，她的作品豐富了我國現當代文學史，特別是她的早期作品，更具深刻的文學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