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用人之道\張桂輝
長期以來，一提起嬴政，一個野蠻衝動、猜忌多疑、剛愎暴戾、冷血無情暴君的形象立馬顯現在人們眼前。《史記．秦始皇本紀》中有這樣幾句評價：「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殊不知，與其後千百年某些荒淫無道的皇帝相比，嬴政在用人方面，有很多地方是可圈可點、可資借鑒的。
如同獅群、狼群，乃至猴群中的首領一樣，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不僅要大打出手，而且要大開殺戒。有史以來，很多皇帝習慣於、熱衷於用嚴刑峻法來殺人立威，以致天下人戰戰兢兢、談之色變，惴惴不安、明哲保身，既不能竭智盡忠，更不敢顯山露水。
比如，中國歷史上第一位由平民百姓登上帝位的皇帝劉邦，原本手下人才濟濟、大臣多多。在眾多開國功臣中，有的是六國舊部，有的是昔日戰友，還有的曾經是劉邦早年的上司。這本是難得的人力資源、厚實的人才基礎，可嘆劉邦登基後，日漸變得愛猜忌、喜疑人起來，非但不再信任那些當年並肩征戰沙場的功臣將領，而且唯恐其中有持異見者背叛自己。於是乎，反目為仇，狠下殺機，許多功臣諸侯相繼被害、難逃厄運──斬韓信、屠彭越、殺英布。
始皇帝當然也曾大開殺戒。據史料記載，一次，秦始皇幸臨梁山宮，俯視山下，但見丞相李斯隨從的車騎數量過多，甚是不滿。事後，有太監悄悄把此信息告訴了李斯，李斯惶恐之餘，牢記教訓。下一次陪皇帝出行時，李斯大幅度減少了隨從，皇帝見而不悅、怒火中燒，認定是有人給李斯透露了消息，遂逐一審問侍從，在無人承認的情況下，一股腦兒把上次在身邊侍候的人，一個不留，全部殺光。這個記載在人們心中形成了這樣一種印象：秦王朝的君臣關係完全是建立在暴力和算計的基礎之上的，是地地道道貓鼠關係，沒有一絲一毫人情味可言。
其實不然。秦始皇在統一全國後，既沒有像後來的某些君王那樣大開殺戒，也不曾像宋太祖那樣玩什麼「杯酒釋兵權」的花招。他對那些功臣宿將，繼續倚為心腹。唯有呂不韋，成了秦始皇政治生涯中唯一殺戮的重臣。
平心而論，呂不韋當真該殺。據《史記．呂不韋列傳》記載，呂不韋為脫離帝太后趙姬的糾纏，先是將市井無賴嫪毐召入府中作舍人，繼而有意安排他在眾人面前表演，以顯示他的「過人之處」，並刻意讓人把消息傳到帝太后的耳中。趙姬得知有這樣一個漢子，竊竊暗喜，遂召嫪毐入宮，日夜寵愛之。孰料，子係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受寵若驚的嫪毐，日漸強勢囂張起來，不但被封為長信侯，居然還和趙姬生下兩個兒子，養在家中……多行不義必自斃，呂不韋正是因為心術不正、過分招搖，且又不甘大權失落，這才引火焚身、自取滅亡。
除了呂不韋，秦始皇對其他重要政治人物，比如李斯、王翦、蒙恬等著名將相都善始善終，關係融洽、親密有加。秦始皇與李斯君臣三十年，有始有終、親上加親—李斯的幾個女兒，都嫁給始皇的幾個兒子。秦始皇對李斯做到用人不疑，李斯對秦始皇也是鞠躬盡瘁。即便劉備與諸葛亮的君臣關係，大概也不過如此而已。比一比漢武帝走馬燈式地換相，接二連三地誅殺宰輔公卿，不難從中窺見秦始皇用人的過人膽識與氣度。
只要用心讀讀《史記．秦始皇本紀》，便不難發現，秦始皇時代的君臣關係，是兩千年來最好的時期之一。在統一全國、馬放南山之後，秦始皇對那些功臣宿將，繼續委以重任、視同心腹。秦始皇與人相處時，不單能屈能伸，有時還表現出濃濃人情味。如，為了爭取到尉繚，秦始皇不惜以帝王之尊與之行平等之禮。相傳，尉繚略懂面相占卜，在被秦王嬴政賞識之初，曾經認定嬴政的面相剛烈，當有求於人時，他可以謙虛友善，而一旦被冒犯時，就會翻臉不認人，變得殘暴之極起來。他的結論是，這樣的皇帝，缺少一顆恩澤天下的仁德之心。對此奇談怪論、貶損之詞，始皇帝充耳不聞，繼續極力籠絡他、放手任用他。由此可見，其用人的胸襟氣魄，遠遠超出一般庸主；又如，荊軻的好友高漸離，在荊軻往刺秦王之時，高漸離為他餞別，高漸離擊筑，荊軻放歌相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在荊軻失手被殺後，高漸離流亡民間，秦始皇愛惜他的音樂才華，任命他為宮廷樂師。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再有能耐的「好漢」，倘若沒有幾個身手不凡、忠貞不二的能人支持與幫助，也難以成就一番大業。正因此，從古到今，多少英雄豪傑無不在用人問題上動腦筋、費心思、下功夫，以期收到唯才是舉、才盡其用的效果。秦始皇也不例外。他用人的過人之處，或者說最大特點是—求賢若渴、放心放手。最典型的表現是，他不單信任有加地將二十萬、三十萬、六十萬大軍，分別交與李信、蒙恬和王翦，而且沒有設置任何旨在干預、限制他們行使指揮權力的藩籬或障礙。不僅如此，他還堅持做到不干預這些將領擺兵布陣、指揮作戰的過程。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