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什錦/余光中、村上春樹和巴布狄倫/張道穎

  圖:詩人余光中
圖:詩人余光中

  余光中和村上春樹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物,一位是台灣著名的詩人學者兼散文作家,另外一位是日本小說家,其作品暢銷全世界。余光中和村上春樹兩人相差二十一歲,是屬於兩個不同世代的人,余光中的作品傳遍華人世界,余光中對中國文學最大的貢獻是中文詞彙的創新和中文句法革命性的發展,由此他掌握了精湛中文而創作出迷人的詩文。余光中的作品必須是熟悉中文的人才能欣賞。雖然有人把余氏作品翻譯成外國文字,但是這些翻譯只能說是求得近似值的翻譯,余光中詩文的神髓在翻譯過程大半會消失掉。看余光中如何讚美中文:「倉頡所造許慎所解李白所舒放杜甫所旋緊義山所織錦雪芹所刺繡的中文」,這個句子如翻成外文,恐怕要加一大堆註解和說明才能使人了解其意。反之,以小說創作為主的作家,其作品就較易跨越語言文字的界線,亞洲的作家得到諾貝爾獎的有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高行健,莫言等人都是小說家就可以說明這一事實。村上春樹的小說不但在日本暢銷,而且被翻譯成四十幾種文字風行全世界。村上春樹能否得諾貝爾獎沒有人知道,但小說家的確比詩人容易得獎。

  村上春樹和余光中唯一相同的地方是他們都喜歡搖滾樂。村上春樹對於古典音樂、爵士樂和搖滾樂都有深入的了解。他出版了一本「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顯示出他掌握古典音樂知識的深度。自從十幾歲時就喜歡聽搖滾樂的村上春樹也熱愛披頭四的音樂,他甚至用披頭四一首歌「挪威的森林」來作為小說的書名,有人指出把「Norwegian Wood」翻譯成「挪威的森林」是錯誤的,應該是「挪威的松木」或是「挪威的松木傢具」。但是如果村上春樹把小說名為「挪威的松木傢具」,那就詩意全失了。「挪威的森林」小說在開始的第一頁就出現這首歌的演奏曲,引起主角回憶並開始倒敘故事情節,書中女主角直子很喜歡這首歌,每次要玲子姊彈這首歌時她就要在撲滿投入一百圓的硬幣。直子說:「我聽到這曲子有時候會非常傷心。不知道為什麼,但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很深的森林裏迷了路似的。」

  余光中說他在一九六九年旅美講學時,獨自高棲山城丹佛,最能消愁解憂的寄託是民歌與搖滾,尤其是披頭四的歌。他這樣寫着:「黑人的藍調靈歌,白人鄉村民謠和黑白激盪的搖滾樂,更能夠愜心沁脾,撫慰我陰鬱的愁腸。」這時候他接觸到披頭四的唱片「花椒軍曹寂寞芳心俱樂部樂隊」,而着迷於這唱片裏面的歌曲,如「當我六十四歲」、「可愛的麗妲」、「露西在天上戴鑽石」。余光中也提到披頭四另一張唱片「橡皮靈魂」,有一首名曲叫「挪威的森林」:「撲朔迷離,許多人連題目都不懂,藍儂原就無意寫明白,歌詞說她帶我進房間,問房間不錯吧,又自答是『挪威木料』。所以譯成『挪威的森林』是不對的。藍儂對『滾石』的記者坦承:當時他要寫的是一段婚外情,但不願讓太太知道實況,所以詩句隱晦難懂。」

  二○一六年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美國歌手巴布狄倫(Bob Dylan,港譯:卜.戴倫)。很巧的是巴布狄倫也是余光中和村上春樹共同心儀的民謠歌手。余光中曾模仿巴布狄倫的歌曲「在風中飛揚」,寫成了「江湖上」一詩。余光中發表過一篇文章「苦雨就要下降」,記述披頭四樂團的喬治哈里森和林戈史塔為了救助東巴基斯坦的災難在一九七一年舉辦的演唱會。在這音樂會中巴布狄倫意外的出現。介紹他的哈里森只說了一句「我請來了一位朋友,大家的朋友,巴布狄倫先生。」

  余光中繼續寫着:「果然是他。……長長的歡呼聲中,他僅僅微啟笑容,舐舐嘴唇,錚錚琮琮撥響吉打,向麥克風吟起『苦雨就要下降』。六十年代民歌和搖滾樂最重要的人物,美國青年最尊重的新文化英雄、詩人、作曲家、歌手的巴布狄倫,每一次出現在公開的場合,都是年輕人世界的一件大事。……他是最活潑最狂放的搖滾樂壇上一尊最嚴肅最沉默的史芬克獅。現代酒神的孩子們唱起歌來,他是唯一不醉的歌者。他的神秘,多出現一次,就增多一分。巴布狄倫今晚的出現,使這場音樂會具有歷史的意義。……他唱九年前的成名作,也是六十年代第一聲抗議的『在風中飛揚』。這首歌的聯想太多太多,它牽動了『彼德、保羅和瑪麗』到『菁華三姝』到瑪琳狄翠琦的回憶。」村上春樹不止一次在作品中提到巴布狄倫,他在「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的結尾也寫到巴布狄倫和「在風中飛揚」這首歌:「正面看得見海。看得見卸完貨吃水線浮上來的舊貨船。海鷗像白色斑點一樣到處停着。巴布狄倫正在唱着『在風中飛揚』。我一面聽歌,一面試着想……世界充滿了各種形式的啟示。」余光中偶爾會上電視節目訪問藝文界人士,如電影導演李安等人。如果有一天余光中遇上村上春樹,兩個人會談些什麼呢?假設文學這個題目兩個人談不來的話,可以談談搖滾樂、披頭四和巴布狄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