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人」塞爾\李夢


  之前此欄中曾向各位介紹以「暴君式」指揮方法成名於二十世紀古典樂壇的意大利人托斯卡尼尼,今次與大家分享另一位「冷面」指揮家喬治.塞爾(George Szell,一八九七─一九七○)的故事。他的生平與托斯卡尼尼有些相似,都是在歐洲成名後,又因為戰亂以及納粹反猶等變故而前往美國,各自將紐約愛樂樂團和克利夫蘭管弦樂團抬升至美國最佳乃至世界知名的古典樂團。

  塞爾雖說出生在匈牙利布達佩斯,卻在維也納長大並接受音樂教育,因此,德奧風格對他的音樂演奏及指揮風格有顯見影響。一九一五年,年僅十八歲的塞爾進入柏林國立歌劇院工作,並在那裏結識知名作曲家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一八六四─一九四九)。在這位深受德奧傳統影響的作曲家眼中,塞爾是詮釋他那些英雄式的恢弘交響詩作品的不二人選。兩人成為忘年交,友誼綿延半生,直到如今,塞爾當年擔任音樂總監近三十年的克利夫蘭管弦樂團,仍承襲演奏史特勞斯作品的優良傳統。樂團即將在今年三月開啟亞洲巡演,史特勞斯交響詩巔峰之作《英雄的生涯》將跟隨樂團一齊在北京、上海和台北等城市亮相。

  當然,塞爾從史特勞斯身上學到的絕不僅僅是如何精妙詮釋《英雄的生涯》或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還有調校樂團的能力。如果說紐約愛樂樂團在托斯卡尼尼執棒時迎來首個黃金時代,那麼塞爾在塞弗勒斯音樂廳指揮克利夫蘭樂團演奏的二十四年,則見證這個位於伊利湖畔的古典樂團在二十世紀中葉成為音色最富歐洲色彩的美國樂團,甚至躋身讓洛杉磯愛樂和三藩市交響都羨慕不已的「美國五大樂團」之列。

  曾在倫敦愛樂樂團任職的單簧管演奏家Murray Khouri不久前出版回憶錄,憶述自己與二十世紀多位指揮名家共事的點滴。講到塞爾的時候,他用的是「不寒而慄」和「目光嚴厲」這類讓人心驚的形容詞。的確,不論職業生涯最初二十年與歐洲多個歌劇院和交響樂團的合作,抑或在二戰爆發之後遷往美國指揮大都會歌劇院和克利夫蘭樂團,塞爾向來以「冷面人」形象示人,而他的演前排練也是出了名的嚴格,非要將樂手折騰到精疲力竭不可。時至今日,「美國五大樂團」或許不再是金字招牌,克利夫蘭管弦樂團的知名度也不復往昔,但提及這一樂團,愛樂人必會提到它的「精準」,包括分句的嚴謹與節奏的一絲不苟,這些都是拜塞爾所賜。

  這樣嚴謹甚至近乎刻板的性格,使得這位匈牙利籍指揮家一點也不像他的東歐同行如弗里喬伊(Fricsay Ferenc)和尼基什(Arthur Nikisch)那樣浪漫而華麗,而是充滿力量與不容置疑的權威。用這般姿態與性格來演奏貝多芬和布拉姆斯等著名德奧作曲家的交響曲,無疑將最大程度地凸顯德奧曲目強悍的力量與深沉的戲劇感,這也是塞爾與柏林愛樂樂團以及阿姆斯特丹皇家音樂廳管弦樂團(Concertgebouw)合作的貝多芬第五交響曲「命運」,在過往百年間一眾經典錄音(包括富特文格勒、伯姆和小克萊伯等人的版本)中,仍毫不遜色的緣由所在。

  塞爾曾與若干歐洲樂團以及他一手調校的克利夫蘭樂團合作「貝五」,不得不說,與柏林愛樂等相比,克利夫蘭樂團儘管已是那些年的美國上佳,但在旋律的張力與音色的控制等方面,仍無法與歐洲天團相提並論。每當重溫這位著名指揮家在去世前一年與柏林愛樂合作的「貝五」現場,我總忍不住想:如果不曾有二戰,如果塞爾不曾離開歐洲,他將與那片藝術土地上眾多天資卓絕的樂手留下怎樣驚為天人的錄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