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見/蟬歌唱夏/霍無非
蟬鳴一聲,知是夏來。
蟬這種蟲豸有些「雅」,牠頭大翼薄,通體烏亮,加上聲大音亢,頗有玩趣,古往今來,有多少詩文、繪畫、雕刻作品留下牠的身影,可見蟬是文人雅士的「座上賓」。「高蟬多遠韻,茂樹有餘音。」寫得工整對仗,立意高遠,使蟬鳴的韻味無窮。「意欲捕蟬鳴,忽然閉口立。」蟬鳴撩人,何不逮來把玩,牧童息聲在樹下仰視尋覓,可見蟬的魅力之大。「紅樹蟬聲滿夕陽,白頭相送倍相傷。」用蟬聲烘托別友的傷感情緒,增強詩的感染力,此物最適宜。
蟬並非都出自一個模子,體形因地而異,有多個亞種。兒時,在南方生活,纖枝細葉的台灣相思樹很招蟬。近朱者赤,相思蟬的體色不黑,與灰褐的樹皮幾乎一致,巧妙偽裝。牠個小音弱,唧唧的叫聲,走近才聽得真切,吸引我們這些頑孩,嚷嚷着要去黏「知了」。用一根長竹枝,枝頭黏上膠,還是夠不着蟬,只能爬樹,敏感的蟬早已警覺,閉口不唱了,待膠枝挨近,一泡尿撒下,飛到另一棵相思樹重又叫喚,弄得臉沾蟬尿的我們很是狼狽。
有時,我們也能黏到三兩隻小巧玲瓏的相思蟬,雀躍之後,才發現牠尖細如錐的口器長於胸前,腹下有一對膜片的是雄蟬,不長膜的是雌蟬,雄蟬靠震動膜片發出蟬鳴之聲。為何要叫呢,我們作了小小的探討,七言八語,莫衷一是,有的說蟬渴了在吮樹汁,還有的講蟬在開聲散熱,從沒往兩性相吸上想。
以後舉家遷居中原,環境變了,不再有相思樹,泡桐、楊樹是主要的樹種,樹上的蟬也長得「魁梧」,只是我一年年長大,爬樹逮蟬的小把戲愈發不感興趣。沒想隔多年又遇蟬,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年夏夜雨後,我在公司值夜班,大院有一片茂盛的桐樹林,我拿手電筒東照西晃,發現路邊泥地有眾多小蟲爬行,走近一瞧,全是蟬蟲,密密麻麻爬到桐樹幹上。兒時沒見過蟬從何而來,此時目睹了金蟬脫殼的全過程:蟬殼裂開,由頭到尾慢慢拱出柔軟的蟬身,淺白淡綠,即不飛,也不叫,不忙於走,用足擁抱曾與牠共存的殼蛻,久久不離。
我的心為之一顫。蟬也曉得感恩,對庇護牠的蛻依依不捨。牠一生可謂厚積薄發,年復一年與黑暗為伍,選擇所適應的暗夜來到世間。據說蟬卵產在樹上落入泥土,要經過數年乃至十多年地底的成胚、發育,才長成幼蟲。這期間,只有孤寂、陰暗、煎熬相伴,使幼蟲具備超凡的耐性,等待「出土」的時機。一俟條件成熟,牠們就會成群結隊棄暗投明,出洞攀樹蛻變成蟬,活來不易,歌也唱得狂放。由於蟬的生命短暫,所以珍惜時光極盡蟬事,隨即像父母很快終結生命。留下的蟬蛻,正好被人用作退熱利咽的一味中藥。
在天南地北還見過柳蟬、槐蟬、荔枝蟬……音域高中低,畫面感美妙。蟬歌唱夏,催促北方的農家割麥耪穀,提醒南方的農人收稻採荔,城裏人也聞蟬而動,侍弄花草,裝飾環境,不亦樂乎。帶着欣賞的心緒去聽蟬,總有一種情結打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