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道縱橫】〈噬嗑〉主明罰敕法 〈賁〉慎防文過飾非
教育局推行的價值觀教育中，分別有「誠信」與「守法」二項，兩者關係密切。以下謹以《周易》的〈噬嗑〉、〈賁〉二卦，略述其理。
傳統文化所重視的「誠信」，一般理解為待人真誠、信守承諾，前者為內在心態，後者為對外表現，兩者並重，知行合一，即可「主敬存誠」。在《論語》中，孔子曾多次強調「誠信」的重要，並將之與治國之道並論，例如：「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一再提醒學生，君民上下有信，國家才能壯大，社會才會和諧。
《周易》有〈噬嗑〉一卦，「噬」為咬，「嗑」為合，合而有咬合、咀嚼義。〈噬嗑〉卦體作䷔，正象「口中有物」之形，《彖傳》曰：「頤中有物，曰噬嗑。」由咬食、磨合引申，則有懲奸除惡之義，故〈噬嗑〉卦辭曰：「亨，利用獄。」孔穎達《周易正義》釋之曰：「凡物之不親，由有間也。物之不齊，由有過也。有間與過，齧而合之，所以通也。刑克以通，獄之利也。」
又〈噬嗑〉卦體上離下震，離為火明，震為雷動，合而有雷電大作之象。古人敬畏上天，認為雷電乃其對人類罪惡之警示，向有勸善懲惡的意義。故《論語》載孔子曰：「迅雷、風烈，必變。」《禮記·玉藻》更謂：「若有疾風、迅雷、甚雨，則必變。雖夜必興，衣服冠而坐。」強調要誠敬對待天文異象，嚴肅反省，遷過向善。因此，《象傳》曰：「雷電，噬嗑，先王以明罰敕法。」說明〈噬嗑〉之卦義，概與法治及刑獄思想相關。
〈噬嗑〉內卦震為雷動，外卦離為火光，迅動而光明，概以天雷、咬合之象，揭示刑責法令必須公平公正、明察果斷的道理，體現了中國早期法治的思想原則。而法令公平公正的基本原則，在於決斷是否信實如一，能否取信於民，做到「利用獄」、「明罰敕法」。《荀子·議兵》曰：「政令信者強，政令不信者弱。」又司馬光《資治通鑒》曰：「夫信者，人君之大寶也。國保於民，民保於信；非信無以使民，非民無以守國。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鄰，善為國者不欺其民，善為家者不欺其親。」均強調刑責法令必須真誠不欺，方可取信於民，使國家日益強大。
與〈噬嗑〉相反的〈賁〉卦，義為文飾，《序卦傳》：「賁者，飾也。」〈賁〉卦體為䷕，上艮為山，下離為火，諸家多以為有火光映照高山之象，故有錦上添花之裝飾義。案：〈賁〉之文飾，並非一般裝飾，而應理解為文過飾非，掩飾真相，妨礙法令，故與表示刑法果斷之〈噬嗑〉互為覆卦。
〈賁〉卦體上艮下離，象徵猛火燎山，玉石俱焚，草木皆滅，與〈噬嗑〉天雷之象類同，均有警示世人之意。又離為文明，艮為終止，亦有文明不彰之象。《象傳》曰：「山下有火，賁。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明示君王在歪理橫流之時勢，更應加倍明察秋毫，公正審判，堅守文明法治，不敢妄斷刑獄，避免造成冤案。
〈噬嗑〉與〈賁〉，卦時均與法令相關。前者強調斷案應信實如一，真實不欺，方能取信於民；後者則文過飾非，以假亂真，內外不一。「賁」古又作「辬」，表示駁雜不純之色。《集韻》：「辬，《說文》：『駁文也。』或作『斑』、『辬』，古作『賁』。」段玉裁曰：「駁襍之文曰辬也。馬色不純曰駁。引伸為凡不純之偁。」高亨《周易古經今注》曰：「取諸色貝以為頸飾，是為賁。故賁從貝而為雜色文飾之義。」釋義稍異，惟以「賁」為駁雜不純之色則一也。
《孔子家語·好生》載孔子筮得〈賁〉卦而「愀然有不平之狀」，弟子不解，孔子對曰：「山下有火謂之〈賁〉，非正色之卦也。夫質也，黑白宜正焉，今得〈賁〉，非吾兆也。吾聞丹漆不文，白玉不琱，何也？質有餘，不受飾故也。」孔子主張「民無信不立」，認為只有「真誠」待人，方可治國安民，故以表裏不一、文過飾非的〈賁〉為不平不正之卦。當中卦理，至今仍有借鑒意義，頗堪玩味。
●謝向榮教授 香港能仁專上學院文學院院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