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

  閆紅梅

  教室黑板上用粉筆寫的「距高考還有XX天」,數字越來越小。每天清晨,我和同學踏着露水去教室,露水打濕褲腳也渾然不覺。

  臨考前半個月,母親突發急性闌尾炎,我拿着醫院繳費單站在走廊,父親蹲在牆邊抽煙,煙圈在暮色裏一圈圈地消散,他說:「砸鍋賣鐵也得供你考。」當晚他摸黑走了五里山路,把家裏唯一的老母雞賣給鄰村屠戶。

  高考那天下起大雨,我穿着漏水的膠鞋,趟過校門口的積水。考場裏的木頭桌椅泛着黴味,監考老師穿着雨靴來回踱步。考數學時,窗外電閃雷鳴,我握筆的手一直發抖,眼前浮現出父親凌晨冒雨去鎮上買複習資料的身影。

  最後一科英語考完,雨不知何時停了。校門口擠滿接考生的家長,在人群裏一眼望見父親。他手裏舉着用荷葉包的糉子——那是母親出院後連夜包的。「考得怎樣?」他搓着粗糙的手掌,眼裏滿是期待。我鼻子一酸,淚水混着雨水流進嘴角。

  當郵遞員把錄取通知書送到家裏時,我舉着錄取通知書又蹦又跳,高興地喊着:「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是鎮上高中第一個考上本科的女生。當晚母親炒了10隻雞蛋,父親打了二両自釀的高粱酒,鄰居王嬸送來新的千層底布鞋,她說:「到城裏別忘記穿上這雙鞋,它走得踏實。」

  二十多年過去了,每當路過試場,看着校門焦急等待的家長,總想起父親那年在雨中的身影。那些浸透汗水與淚水的日子,不僅改變了我的命運,更讓我懂得:在最貧瘠的土地上,也能開出最絢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