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花園】書香漫捲人生路

●那些林立的高大書架是我眼裏的茂密森林。 AI繪圖
●那些林立的高大書架是我眼裏的茂密森林。 AI繪圖

  劉長利

  那天小孫子蹦蹦跳跳地跑過來,讓我給他講繪畫本《神筆馬良》。打開書頁,那陌生又熟悉的畫面讓我彷彿回到了兒時。望着小孫子乖巧可愛的笑臉,我不由感嘆歲月更迭,「芳林新葉催陳葉」!殊不知,生命的脈絡經過書頁的浸潤,早已悄然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20世紀六十年代初期,父親調任新單位。因住房一時不便,我家暫居在單位圖書館。那時我僅四五歲,那些林立的高大書架是我眼裏的茂密森林,底層擺放的色彩斑斕的「小人書」(連環畫),猶如林中盛開的朵朵小花。我躺在小床上,眾多小人書伸手可及,翻開書頁,就能與七個小矮人、神筆馬良等故事人物暢快相會。儘管我僅認得「天」「地」「人」,但反覆翻看連環畫面,也能連猜帶蒙知曉個大概。那些一眼便能辨別誰好誰壞的「打仗」小人書,是我的最愛。這段暫居圖書館的經歷,像一顆種子深埋在我的心底。每當想起圖書館裏那些高大的書架,和書籍由淺入深、從低到高的排列方式,深感「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無比貼切。

  隨着年齡的增長,我探索書本的慾望愈發強烈。然而,時代的浪潮卻為我的讀書之路增添了波折——那正是「文革」特殊時期,市場上大多是紅色經典,很難見到其他文學書籍。上小學四五年級時,我撿到一本繁體豎排、前後缺頁的《水滸傳》,居然囫圇吞棗地讀得津津有味。自此,我癡迷於長篇小說,千方百計四處搜尋。記得當時我們當地一所師範學校被解散,圖書館的藏書被送往造紙廠「廢物利用」,許多經典小說被有識之士「截留」下來,並悄悄在社會上流傳。我從同學哥哥那裏得知消息,便像飢不擇食的餓漢,到處尋尋覓覓;同學、親友也各顯神通,幫忙尋找。無論是國內的還是國外的,古典的還是現代的,只要能找到的書,大家都會如獲至寶爭相傳閱,不分晝夜地閱讀。那段時間,我沉醉在書的奇妙世界裏無法自拔,更像一個貪嘴的孩子,面對美味禁不住「偷吃」:深夜打着手電筒讀《堂吉訶德》,被父親揪着耳朵拽出被窩;課堂上偷看《紅與黑》,被老師沒收;體育課打籃球,因惦記堂吉訶德大戰風車而魂不守舍,一不留神被投過來的籃球砸了個「滿臉花」……

  得益於讀書摘錄的大量「好詞好句」,我的語文水準如同破土的春筍,在日積月累中節節攀升,作文常被當作範文在校廣播站「播放」,但其他各科成績慘不忍睹。雖說感受到偏科壓力,卻難以撼動我在文學道路上探索的決心。

  命運的轉折悄然來臨,聞知著名作家張斌客居在我們古城,我欣喜若狂,帶着小說「習作」上門請教。他直言,我寫的只能算故事,並非小說,小說重在塑造人物,建議我多讀名家名著,從中汲取創作營養。他以蘇軾「書富如入海,百貨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兼收盡取,但得其所欲求者爾」的觀點為引,點明「讀什麼」的問題,明確指出讀書要像淘金那樣,精準篩選對自身有價值的書籍,才能事半功倍。接着又講「怎麼讀」,建議採用韓愈的「提要鈎玄」讀書法:「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鈎其玄。」要求我「不動筆墨不看書」,堅持做筆記才會受益。這些指點我聞所未聞,猶如醍醐灌頂。回顧過去,我總是不加甄別地盲目閱讀,只圖看故事情節的熱鬧;讀書於我似夾生飯,難以吸收。按老師指教,我改變閱讀方法,「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地吸收書中營養,洞察書中智慧,讓讀書實現了從「量」到「質」的轉換。慢慢地,我跨入讀書的新境界,不再迷信盲從,而是加入自己的思索判斷。正如孟子所言:「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這樣才能在書海拾得真金,為我的小說創作提供堅實基礎。

  懷着對文學創作的無限熱忱,我開始師從張斌老師,學寫小說。

  回溯往昔,1982年底,是我人生中的閃耀時刻,我在青年文學月刊《百花園》發表了六千字的小說處女作。拿到60元稿費的瞬間,我切實體會到「書中自有黃金屋」。而小說後附帶的個人資訊,如一把打開愛情之門的鑰匙,一封封姑娘們熱情似火的求愛信,似乎在昭示「書中自有顏如玉」。自那時起,我把自己牢牢綁在了文學創作的馬車上,一路顛簸前行。

  前些年,借申報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之機,我梳理幾十年來二百多萬字的創作成果,愈發體會到讀書對創作的深遠影響,也更珍惜與書相伴的時光。如今,我依然保持着每晚睡前讀書的習慣,舒適地倚靠在床頭,像蘇軾那樣「徐徐,讀盡床頭幾卷書」。幾十年與書如影相隨,我漸漸懂得,讀書不僅是知識的積累,更是一場靈魂的修行。從懵懂孩童到成為作家,書頁間藏着我人生的每個轉折。在快節奏的當下,碎片化的資訊如潮水般湧來,但我始終相信,無論「為人之學」還是「為己之學」,唯有靜下心來與一本好書對話,才能在喧囂中尋得內心的寧靜,在思考中獲得成長的力量。

  願更多人能循着書海的燈塔前行,讓書香漫捲人生,照亮心靈的遠方。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