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製作的「土味涼鞋」
曹珊珊
衣櫃最上層放着一雙褪了色的紅格紋布涼鞋，千層底的邊緣滲着經年的汗漬，卻始終被我用棉布仔細包着。這是母親為我做的第一雙鞋。
10歲那年收稻時節，烈日把曬穀場烤得發燙。我穿着塑料涼鞋狂跑，突然腳心傳來劇痛，低頭一看，透明鞋底赫然插着一顆銹鐵釘，血珠順着釘尖滴下來。母親背着我往村衞生室跑時，我伏在她汗濕的肩頭，聽見她不停地說：「都怪這鞋底太薄。」那天傍晚，她蹲在門檻上翻看我裹着藥水紗布的腳，忽然說：「往後咱不穿塑料鞋了，娘給你做布涼鞋，千層底的，結實！」
母親從未碰過女紅，卻執意要為我做一雙鞋。她跟着村裏最會做鞋的王奶奶學手藝時，愛把身子往前探，瞇着眼看人家如何裁鞋樣。
七月的稻田在暮色裏泛着金浪，母親忙完一天的農活，又馬不停蹄趕做鞋子，納鞋底的長針常刺破她的指尖。
夏夜停電，屋內如蒸籠般悶熱，母親點起半截蠟燭，把臉湊到燭光前，小心翼翼地穿針引線。不知何時，她食指外側已磨出一層透亮的繭子，在燭光下泛着溫潤的光。「娘，歇會兒吧。」我輕聲勸道。母親眼角的皺紋裏滿是笑意：「快了快了，等做好了，鞋面上的紅格子比朝霞還鮮亮。」
八月的一個清晨，母親把新鞋捧到我面前。千層底有半寸厚，綉着細密的「人」字紋，邊緣用棕色的布條包得整整齊齊。
我迫不及待穿上母親做的新鞋，像隻歡快的小鹿朝村口奔去。碎石子硌在腳下卻一點不覺得疼，那厚實的千層底柔軟又堅實，像母親的手掌穩穩地托着我奔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