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獲2025普利茲克建築獎 劉家琨：生命會自己找到方向
走進成都市青羊區貝森北路，一個小小的「四川盆地」和大大的「成都火鍋」呈現在眼前，體育、餐飲、菜市場、幼兒園等被「燙」了進去，極具濃厚的社區氣息。這西村大院正是成都建築師劉家琨2015年的作品。今年3月，劉家琨榮獲2025年度普利茲克建築獎，這是一項在國際上公認的建築界最高榮譽。在普利茲克建築獎評審辭中有這樣一段描述：面對快速演變的社會和環境挑戰，全球建築界正在苦苦尋求着應對舉措。劉家琨給出了令人信服的解答：頌揚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也彰顯着他們的集體身份認同和精神追求。●香港文匯報記者李兵 成都報道 片由受訪者提供
「頭頂是藍天，身邊有竹林，感覺太親切了！」成都居民84歲的吳大爺說，西村大院完全敞開，絲毫沒有壓抑感，竹下生活是成都人的日常。吳大爺的一席話，無疑從另一個層面為普利茲克建築獎評審辭作出了完美註釋。「這個評價非常高，宛若知音。」劉家琨說，在40多年的職業生涯中，他一點點領悟到「建築為人」的理念。
從作家到建築大師
劉家琨1956年出生於成都，母親是一名內科醫生，因此他的童年大部分時間在成都第二人民医院裏度過。1978年，他被重慶建築工程學院（今重慶大學）錄取。「我的親屬大多是醫務工作者，成為一名建築師更像是一場意外。」劉家琨說，彼時，他的內心不愛好建築，也不知道喜歡什麼，「到了大學三年級還是很迷茫，感覺對人生挺失望。我的偶像何多苓考上了美院，後來成了大畫家，當時覺得我再走畫畫這條路肯定行不通。」
劉家琨後來想到，寫作也是一種表達方式，於是便藉助寫作來表達對藝術的追求和慾望。大學畢業後，他被分配到成都市建築設計院，1984年至1986年自願外派到西藏那曲。其間，他白天做建築設計，晚上則全神貫注於文學創作。1984年，他的小說《高地》被收錄入《四川文學》，爾後還有《英雄》《我在西部做建築嗎？》《明月構想》等作品誕生。「建築設計不只是謀求功名利祿的工具，更是漫遊精神高峰的導遊。」《我在西部做建築嗎？》中的這一段話，體現了他對建築精神價值的深刻理解。十多年來，他的心思游離於建築學之外，甚至謀發了改行職業寫作的念頭。
1993年，同學湯樺在上海美術館舉辦個展，劉家琨「看見」建築也可以呈現某種精神性，可以做得很有意思，「一下子擊中了我，對建築的激情在那一刻突然被喚醒。」於是，他重新審視建築，決定回歸建築設計，這顆漂泊了10多年的建築種子，終於在這一刻落地發芽。「生命會自己找到方向。」他針對當年的這個轉變過程，做出了這樣的解答。
讓建築親民有詩意
「鹿野苑石刻藝術博物館是一首詩，西村大院就像一部『社會學』，胡慧姍紀念館則像一滴眼淚……」劉家琨表示，他比較關注項目精神層面的東西。這一點也得到了普利茲克建築獎的認同，「在成都胡慧姍紀念館的設計中，他理解到身份認同關乎集體和個人的記憶，巧妙地將個人視角提升為場所營造的基本要素，喚起心靈層面的共鳴。」這段評審辭，無疑是對他這種追求的肯定。
走到玉林路的盡頭，坐在小酒館的門口……一首《成都》唱出了成都人的日常生活。上世紀九十年代，劉家琨與何多苓、張曉剛等一批藝術家、詩人們扎堆在玉林路的小酒館裏，還在這裏成立了「家琨建築設計事務所」。他以畫家何多苓、羅中立的工作室為開端重啟建築設計。事務所年年舉辦「家琨廚藝大賽」，口號是「在成都做建築，先要有個香香嘴哦」。藝術家們在這裏彼此被激發、影響，靈感像打翻的顏料盤，重新匯聚形成新的創造形式。在劉家琨的影響下，何多苓對空間產生了興趣，《迷樓》《後窗》《庭院方案》等系列作品融合中國畫與園林建築元素，形成了全新的繪畫風格。
在「家琨建築設計事務所」裏，劉家琨特別展示了那曲群藝館送來的一份特殊禮物——1984年7月，他參與設計的那曲群眾藝術館的珍貴資料。「首任群藝館館長嘉措還有一封來信，先是一番寒暄，後面則罵了一通。」他笑着說，聽說群藝館沒咋用，裏面關的全是羊，「牧民哪有在房子裏跳舞的，他們都是在草原上跳鍋莊。」他表示，這件事對他有很大的啟迪：建築設計一定要了解當地人的生活和行為，清楚他們心裏想要什麼。人類為什麼要蓋房子？建築的終極目的是什麼？「建築為人、服務社會，只有人愛去一切才會發生。」劉家琨表示，建築設計與社會發展緊密相關，不同時代的建築可以書寫和凝固這個時代。
在經歷喚醒、回歸之後，劉家琨將這種覺醒轉換成圖紙上的每一根線條、每一處細節。歷經無數個日夜的沉澱和堅守，最終呈現了一幅幅充滿溫度和極具詩意的作品。如今，「家琨建築設計事務所」是一個擁有20多人的團隊，且大多是年輕人，在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劉家琨始終卻堅持做實體模型。他認為，電腦呈現出來的平面圖僅是一個虛擬三維空間，有許多不能觸及的地方，缺少感知力還容易騙人。普利茲克建築獎對劉家琨的這種固執給予肯定：他接納而非抵制反烏托邦/烏托邦二元論，展示了建築如何在現實和理想主義之間達到協調，將本地解決方案提升為普世願景，並創造了一種語言來描述一個社會和環境公正的世界。
劉家琨作品獲獎情況
●2022年，蘇州御窯金磚博物館獲「德國設計獎金獎」
●2021年，文里·松陽三廟文化交流中心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地區文化遺產保護獎之遺產文脈新設計獎」
●2021年，西村大院獲「三聯人文城市獎——公共空間獎、實踐成就獎」
●2017年，西村大院獲「第九屆遠東建築獎——傑出獎」
●2016年，西村大院獲「中國建築獎——城市貢獻獎優勝獎」
●2010年，上海青浦新城建設展示中心、上海相東佛像藝術館獲「《建築實錄》第三屆「好設計創造好效益」中國獎——最佳公共建築、最佳歷史保護建築獎」
●2009年，鹿野苑石刻藝術博物館獲「中國建築學會建築創作大獎」
●2007年，上海青浦新城建設展示中心獲「第六屆遠東建築獎——傑出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