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暖人生/月是故鄉明(下)\香 寧
「你在英國都好嗎?」我的話引來阿月一聲深深的嘆息。
「沒有哪裏好得過香港!」她娓娓道來,「我在英國的工廠打了工才知道,資本家就是會剝削吶。我的學歷在英國用不上,英文也沒多好,不可能像在香港一樣,坐在寫字樓裏面舒舒服服做文職。後來通過朋友介紹,在一家蝦廠工作。他們二十四小時運作,我們三班倒,一站就是八小時。返工的時候我都不敢喝水,因為去一次廁所太麻煩了。」
我着急了,「怎麼可以因為去廁所麻煩就不喝水呢?對身體不好的。」
聽完她的詳細描述,我才拼圖般了解到故事的全貌。蝦廠裏非常冷,進去的時候要穿羽絨服和工作服,工作服從頭包到腳,穿起來程序相當複雜,如果去廁所,需要把工作服全部脫下來,進工作間再重新穿一次,很是麻煩。於是她只在短暫的半小時午飯時間才去廁所。除了那半小時,就是站足八小時,剝蝦,或者把剝好的蝦仁流水線裝進沙拉塑料盒,這些由蔬菜和蝦仁組成完畢的飯盒,會經過包裝,流入各大超市。
我聽了很是心疼,「你在香港幾時吃過這樣的苦?」
「是啊。我也沒想到,做蝦廠,一站就是八個鐘。」阿月笑着說,「英國竟這麼落後,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剝蝦還要人手,裝沙拉也要人手逐個來,這些難道不是機器都能做了嗎?」
我也笑了,「外國當然不是樣樣都好,不親身體驗一下怎知道。理論上這些活兒確實可以機器流水作業,但如果英國的蝦廠都這麼先進了,那你連這八個鐘的工作也沒有了哦。」
我們一起苦笑,可我知道這趟出國,對阿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在後面的時間裏,她一直和我細訴香港的方便,安全和人情味。在她眼裏,伯明翰唯一的好就是房子比香港便宜,但天一黑,她都不敢出門,她補充道,媒體上說英國罪案包括打劫的案例很多,每千人就有八十多人會遇到,怕是很快要輪到自己了。我聽了連忙呸呸兩聲,讓她敲了敲木頭桌面辟邪。
臨別前,我對她說,有些苦,我們是不需要刻意去吃的。如果這次的離開是為了讓她真切地體會故鄉的好,也就值了。孩子慢慢長大,會有他們的歸宿,安頓好就回來吧,我在香港等着你。阿月再次擁抱我,這次含淚點了點頭。
我陪她走去地鐵站,外面夜色漸濃,明月高懸夜空,我指了指天空,「你的名字裏面有個月字哦,你看我們的月亮,是不是特別圓?」那天剛好是農曆正月十六,一個月當中月亮最圓的那日。我們都停了腳步,看着夜空。「真的。月是故鄉明。」阿月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