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見錄/書店老闆的境界\胡一峰
在南京的第二天晚上，打算逛逛書店。南京網紅書店不少，環境頗有格調，書卻沒有多少特色，宜打卡而不宜淘書，這是時下網紅書店的共性。於是把目標對準舊書店，南京的友人推薦了一家，離我住地倒不遠，可惜已過了營業時間。點開手機一通猛搜，發現有一家還開着，趕緊打車前往。車拐進「陶谷新村」，忽然想起七八年前在東南大學參加學術會議時來過這個地方。南京大學、南京師範大學都在附近。下車後發現小巷裏不止一家書店，但多已打烊，亮着燈的只有我的目的地「學人書店」。
書店不大不小。門口的小柵欄隔出一片小小的花園，擺着盆栽和一張小桌，兩三把椅子。走進店去，內分上下兩層，以一小段鐵皮樓梯相通。底樓經營舊書，文史為主，亦有工具書；又有各色舊物，五六十年代以至於民國的票證，清代民國以至於西洋的銅元銀幣，舊畫片、明信片、老照片，火花煙卡，寫了一半的舊筆記本，殘缺不成套的陶瓷茶具……一股舊物特有的氣息，熏滿全屋。二樓擺滿來自東洋西洋的老物件，幾個大書櫃裏的舊書品相也更好，不少寫明是店主私人收藏，概不出售。於店主而言，大約一樓是生活，二樓是情懷吧。
我進店後，又陸續來了三個人，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小伙子熟門熟路，專心找書；一對小情侶專心扒拉舊畫片老錢幣，細聲悄笑。店裏還有一個男子，約摸六十出頭，瘦高個，我進店時，他就站在那兒低頭翻幾本舊書，任誰進來也不抬頭。我轉完底樓上二樓轉了一圈又回到底樓，他還沒挪窩。當時我一無所獲，心有不甘，想踅過去偷看吸引他的究竟是什麼好書，坐在款台的阿姨忽然開了腔：老闆，我先走了啊。瘦高個仍未抬頭，只悶聲道：嗯。我才省得，他便是這書店的主人。不由感嘆，書店老闆的最高境界，就是混同於他的顧客。（散記江蘇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