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饌短歌/春之味(三)\徐 成
曬筍乾的筍是毛筍而非早筍,個頭更大,肉質更有嚼勁,但冒尖的時間晚於早筍和雷筍。筍乾的製作過程與筍乾菜類似,只不過是純筍曬製,不再加入雪菜。有些人家會曬一種細筍乾,煮的時候加入大豆或花生同煮,並加入桂皮八角黃酒增香,用醬油調味,曬乾後可作為隨時取用的下酒小菜。但我家從來只曬毛筍乾,大毛筍一株劈開,切成較粗的長條,保留筍原本的長度,之後入大鍋以鹽水燉煮,熟後瀝乾水分放在團竹篩上晾曬乾燥即成。這種鮮筍乾可以保存很長時間,拿來燉肉和煮老鴨湯,都是十分鮮美的搭配。
筍乾菜和筍乾都是先人傳下來的飲食智慧,如此一來,春日的味道便被鎖在了時光中,任由季節更替,想念春日時,取出一把,便能重溫一點點春之味。
與母親散步,常常可以知道許多關於草木的知識。母親出生於農村,從小在山野裏長大,身為長女,農活亦是樣樣都要參與。因此,雖然已經數十年沒有接觸農務,她腦海中的五穀作物常識可一點兒未丟。鹿胎山的小徑邊常常都會長滿野菜,春日裏,母親爬山散步時常常會帶個塑料袋,以採摘路邊看到的野菜。馬蘭頭、薺菜以及艾草,是最為常見的;偶爾還能見到折耳根一類本地人甚少食用的野菜,母親說農村稱之為豬草,小時候他們採來餵豬的。清明時節更是野菜生長旺盛之時,薺菜可以燉蛋,艾草則可製作青團,馬蘭頭焯水之後切得細細的拿來拌豆腐乾最鮮香,還有胡葱,雖然細小不起眼,卻香氣撲鼻,與肉絲以及豆醬共炒,簡直讓我一吃便魂牽夢縈到如今。
這幾年,母親年紀大了,爬山一類的吃力活動參加得少了。今年回到家鄉,我和姐姐爬了一次山,雖說爬山,其實鹿胎山只是丘陵,並非高聳險峻之所。沿途山泉輕吟,水霧瀰漫,遠處雪白的梨花輝映着如血的杜鵑,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我們一路採摘了許多的胡葱,正好晚上回家炒醬吃。而母親則在菜市場買回了艾草,打算為我們做一些青餃。
踏青吃青,是江南人清明時節必進行的活動。艾草,在我的方言中單名一字「青」,不似蘇滬地區喜用糯米粉和着碾碎的艾草做成青團,嵊州的做法是將麵粉和糯米粉大致按七比三的比例混合,揉入切成碎末的艾草,然後做成青餃。青餃既可以是豆沙餡的,也可以是鹹菜筍丁香乾餡的。小時候,一到清明時節,家家戶戶做青餃,鄰里之間還會分享,同樣的原料,卻可以做出每一家不同的味道,這正是烹飪的迷人之處。然而這在南國再尋常不過的食物,到了北方便極難見到了,在香港亦少見有餐館售賣青餃青團的。或許是因為,北方和香港的春日都極短暫吧,哪裏還有時間去尋覓這春之味?不是寒冬綿長,就是轉眼已烈日高陽,夏日炎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