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誌】讓閱讀成為生活方式

  ●魏以進

  我的閱讀是從小人書開始的。那些手掌大的連環畫本早已不是簡單的讀物,而是嵌入生命的時光密碼,將閱讀釀成了貫穿一生的生活方式。

  閱讀是童年的生存美學。在小學唸書時,我從供銷社換回連環畫小人書。《三國演義》裏的長坂坡戰役,被畫家用12頁連環畫鋪陳:趙雲的銀槍在馬鬃間劃出白虹,曹操的麾旗在硝煙裏翻捲如血。母親喊我回家吃飯的聲音傳來時,我正看到張飛橫矛當陽橋,他豹眼圓睜的紋路裏,竟藏着比飢餓更強烈的震撼——原來文字與畫面交織的世界,能讓暑熱與匱乏都變成背景音,那麼悅耳動聽。

  閱讀是青春的成長儀式。16歲的冬夜,我在學校宿舍藉着手電筒的光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保爾在築路隊感染傷寒的段落裏,雪片似乎透過文字落在我結霜的窗台上;他失明後摸索着用硬紙板刻字板寫作的場景,讓我想起母親布滿老繭的手掌——原來苦難可以被文字淬煉成勳章。

  閱讀是生命的雙向饋贈。成為語文老師的第一個秋天,我在教室後牆貼滿《平凡的世界》的人物海報。當講到孫少安磚廠倒閉後蹲在坡上抽煙,有個學生突然說:「我爸在工地摔斷過腿,他說『活人不能讓尿憋死』時,跟少安叔的眼神一樣。」 那一刻,雙水村的窯洞與城市拆遷房的陽台在文字中重疊,就像在訴說着一個真理:閱讀不是高懸的燈塔,而是扎根生活的火種,而且可以燎原。

  閱讀是創造的生命循環。年過半百之後開始創作,才驚覺閱讀早已在血脈裏埋下伏筆。那些曾在小人書裏見過的青磚影壁,在保爾故事裏感受過的堅韌,在《平凡的世界》裏觸摸過的人間煙火,都在記憶中甦醒:寫作卡殼時,我會翻開汪曾祺的《受戒》,看他如何把鄉間瑣事釀成詩;重讀《紅樓夢》的宴飲段落,懂得用食物的溫度勾連人物命運。閱讀不再是單向的吸收,而是雙向的對話:你在書中見過的世界,最終會變成你筆下的故鄉;你從文字裏汲取的力量,終將化作創造的勇氣。那些讀過的文字早已融入生命的肌理,讓每個看似平凡的瞬間,都成為精神的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