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空間/銀幕內外的建築師\方 元

  圖:司徒惠在設計「中國文化研究所」時採納了貝聿銘的建議。\作者攝
  圖:司徒惠在設計「中國文化研究所」時採納了貝聿銘的建議。\作者攝

  電影《粗獷派建築師》(The Brutalist)獲得三項奧斯卡獎,吸引了影迷,也引起人們對粗獷主義建築的興趣。不過,這並不是一部真正的關於建築藝術的電影。倘若觀眾想從這部影片中了解粗獷主義建築,那將會失望,甚至會有誤解。

  影片的主角拉斯洛·托特(Laszlo Toth)是一個移民建築師。雖然這是一個虛構的人物,但如果你熟悉現代建築史,就會從他的身世上聯想到銀幕外的一位著名建築師——馬瑟·布勞耶(Marcel Breuer)。他與托特有相同的身份和相似的經歷:他們都是匈牙利人,都是猶太裔,都曾在德國的新式建築學校——包浩斯(Bauhaus)學習,都因逃避納粹的迫害而從歐洲移民到美國,也都設計過粗獷主義建築。不同的是,布勞耶來到美國後,事業順利,生活優裕,而不像托特那樣一路坎坷,受盡屈辱。

  說起布勞耶,香港人可能不熟悉,但他有一個門生在香港盡人皆知——設計中銀大廈的貝聿銘。貝聿銘曾說布勞耶是「最好的朋友和老師」,「他使我加深了對光的理解,特別是光在建築中的重要性。」與布勞耶相似的是,貝聿銘也是移民建築師,而且同樣憑着自己的才華和努力獲得了成功。

  說起粗獷主義建築,香港人對它不會陌生。上世紀六十至七十年代興建的公屋大部分都是粗獷主義風格,以至我們可以這麼說:公屋是香港粗獷主義建築的產房。除了公屋之外,政府辦公樓、公立醫院、公立學校也曾是粗獷主義表演的舞台。而且,香港不乏優秀的粗獷派建築師,例如設計香港中文大學(中大)的司徒惠、設計灣仔藝術中心的何弢等。

  其實,貝聿銘與香港的粗獷主義也有關係。在中大建校之初,貝聿銘曾應邀來港為校園的規劃和設計出謀獻策。他對粗獷主義的校園有多少影響?這一直是令人感興趣的話題。據中大「中國文化研究所」前所長屈志仁教授回憶,貝聿銘對研究所的建築設計曾給予具體的建議。司徒惠採納了這些建議,使用西方現代建築的技術、材料和方法,再現了中式傳統庭院的空間意境。這座貝氏風格的建築「粗」中有細,在中大校園中別具一格。

  為何貝聿銘未能更多地參與中大的建設?這可能是因為他當時正忙於美國的幾個工程,其中包括為母校麻省理工學院(MIT)設計教學樓。如果把他為MIT做的設計與司徒惠為中大做的設計進行比較,我們可以看出兩者的相似之處。事實上,貝聿銘也是一位粗獷派建築師。他設計的國家大氣研究中心、埃弗森藝術博物館、達拉斯市政廳等,都是美國粗獷主義建築的名作。

  除了貝聿銘之外,布勞耶還有兩個門生在香港有作品:一位是設計香港會大樓的哈利·賽德勒(Harry Seidler),另一位是設計力寶中心的保羅·魯道夫(Paul Rudolph)。他們都是著名的粗獷派建築師。不過,為了迎合中環的上流社會,賽德勒把粗獷主義士紳化了。魯道夫則轉向「國際式」風格,以配合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形象。

  實際上,這些銀幕外的建築師——布勞耶、貝聿銘、司徒惠等,他們的真實人生比虛構的電影故事更精彩。

  《粗獷派建築師》的導演布拉迪·科貝特(Brady Corbet)說:「拍電影就像設計建築一樣。」對於這個說法,我既同意又不同意。同意的是,建築與電影在藝術創作(和預算超支)方面確有共性。不同意的是,設計建築必須滿足實用的要求,拍電影則毋須考慮實用的功能。建築師造的是房子,導演造的是夢。但是,建築師不能沒有夢,因為有夢才會造出既好用又好看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