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桃李春風一杯酒
夏 飛 雄
波波年過五旬，體格健壯，身高超過1.7米；方正的臉龐、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眼睛，散發着威嚴的氣質。他在本社區門口經營一家小超市。
我與他同住在自家社區超過16載，之前僅是泛泛之交。近些年來，隨着彼此了解的增多，發現對於人世的看法，我們都有着驚人的一致。世道艱辛，人情之冷令人常懷悲戚；歲月愈長，友誼之酒愈醇厚芳香。
他的商店僅有約20個平方，雖然面積不大，但經由他的一雙巧手整理，裏面的商品琳琅滿目、次序井然，宛如大超市早8點開張之際被打理得規規整整的某個大角落。從店門口的收銀台望過去，4條內走廊將貨架分割開來，速食麵、火腿腸被安放在一起，各色飲料如同石榴籽般彼此依偎，貨架最上端還備有不少酒水存貨。在店中心的位置，一個魚缸擺放於此，幾尾金魚暢游水中，主人特意安裝的換水儀保證了水質的清新。在店內，孤獨的魚族館被「零食海洋」簇擁着，靜默的零食，時常對話、嬉戲的魚兒，一靜一動，彰顯着主人的雅趣。我父親也曾做了20年零食生意，對此十分感佩地說：「這店老闆一定是用了很多心思，才把店內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條啊！」
波波年輕時闖蕩江湖，閱盡滄桑，做過很多職業，可謂半生風光。「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十多年前，他創業的那家餐廳就開在西安市長安區的大街上，面對着他端出的一碗人間煙火，食客們邀月問星斗，細細聆聽着古城的江湖夜雨。西安畢竟是大城市，這座城包容了年輕的他，讓他在商業領域大顯身手。他事業升騰，很快就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吹過長安的風，看透塵世的愁，事業興旺的他最終選擇作別長安的雲彩，回到本城。他說，他最憂心的就是父母雙親的身體安康，每每聽到電話裏父母躲閃的話語，他就知道家裏有事，然後內心就會撲騰起無數個小火苗。這樣的焦灼使他夜不能眠，終於，他選擇回到本地並開起了小超市。雖然難覓昨日西安的輝煌，但父母近在眼前，雙方都好似服下一顆放心丸。
因他走南闖北，商海浮沉，涉世遠比我深，像是武俠小說家古龍先生筆下的少俠。世界如此繽紛，相形之下，閱歷如滄海一粟的我喜歡聽他分享奇特的見聞。我與他時常於收銀台前暢聊，打開的無數話題如泉水叮咚，等我抬腕看錶，一小時就這樣過去了，結果是拓開了視野，迷醉了心田，收穫了許多充實快樂。我還發現，聽他講起過往，他對待一些本就煎熬的漂泊往事常平淡視之，唯獨聊起已逝的至親時總是眼淚盈眶。去年，我堅守多年的事業不太順遂，再加之家中雜事纏身，從前那個開朗樂觀的我不由得開始懷疑自我，內心頗為頹喪。在我情緒最為低落的時候，是波波用真情的枴杖將我拖出深淵。他時常發來鼓勵之語：「冬天之後總有新葉！」
前段時日，他告訴我，因家中女兒高中畢業，也不需要照顧雙親，兩個月後，他又將前往遙遠的烏魯木齊再度創業，等攢夠錢再回本城安享餘生。我聽罷，想起「大漠孤煙直」的絕美而又偏僻的西域，再憶起「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的詩句，再想起此後與他見面變得尤為不易，內心頗為不捨。
有人說，生命是一場漂泊的漫旅。成長的路上，正是這些知心朋友，給予我們奮發向上的力量，使我們不畏艱辛、跋山涉水到達預定的遠方。友情往往是簡樸的，它不需要更多的繁文縟節。晚來天欲雪之際，紅泥火爐旁的若干個酒杯，或許就包含了友情的全部，足夠你細品一生。再苦難的人生，也因有了友情而變得溫馨。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邂逅桃李春風，杯酒之後惜別。前日，我購得一款雙肩包，作為他即將遠航之際的禮物。他笑着接受了。
一個好的鄰人，本身也是人間故事的書寫者。人生路漫漫，你我都在這故事中延展多彩的生命，釋放人性的溫度。「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憶起這句古詩，心有戚戚然。但願我們都能多情地活着，如此便可在漫長的歲月中，捕捉着溫情與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