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漫話/作家眼中的AI世界\江 恆
今年是英國作家石黑一雄以人工智能(AI)世界為背景的科幻小說《別讓我走》出版二十周年,對於當今AI的飛速發展,與二十年前相比,他的看法發生了哪些改變?
作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石黑一雄,其所有作品都體現了對微小甚至平凡細節的關注。從《無可慰藉》到《長日將盡》,他在過去四十年來創作了很多最令人難忘的小說。但或許沒有一本書比他的第六部小說《別讓我走》更受人們的喜愛,該小說的銷量超過了他的所有其他小說,不僅被改編成一部主流電影,而且還被改編成舞台劇。
《別讓我走》講述了在AI世界人類培育克隆人的故事,幾位主人公在遠離塵囂的寄宿學校中長大,直到有一天,他們意識到自己是被刻意複製出來的克隆人,目的是最終用身體拯救他人的生命。這部小說圍繞着一個最基本、最不可避免的事實:我們都會死,但我們必須像沒有死一樣活着。用石黑一雄的話說,在某種程度上,我們人類無法完全接受自己的命運,因此我們渴望有特殊的安排,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想要繼續活下去,更因為我們不想面對死亡帶來的痛苦、悲傷和孤獨。實際上,小說中的克隆人也有同樣的情感。
石黑一雄在小說中開啟的一系列有關人類與AI世界的思路和主題探究,幫助塑造了他的後續科幻作品,包括《被埋葬的巨人》和《克拉拉與太陽》。總體而言,當時石黑一雄對於AI世界關注的重點,是希望、愛以及人類定位。其中《克拉拉與太陽》以具有思考能力的AI機器人克拉拉的視角,思索AI與人類的關係究竟能走多遠。當克拉拉負責照顧一名體弱多病的年輕人時,她在關心病人和了解這個家庭的同時,也開始思考自己的存在和生存的意義,形成了自己的精神和對世界的熱愛。
由於《克拉拉與太陽》是在世界第一隻克隆哺乳動物多莉羊問世後創作的,引發了人們對富有的億萬富翁是否會克隆自己,進而造成人類社會不公的擔憂。實際上,石黑一雄對於AI領域正在發生的強大革命,一直在深入思考新技術將如何創造一個雙層社會:有些人從中受益並因此而得到提升,而另一些人則處於原有狀態,最終導致出現幾乎兩個不同的物種,即人類和超人類。顯而易見,他把這些對AI世界的擔憂寫入了早期的《別讓我走》以及後來的《克拉拉與太陽》之中。
如今距離《別讓我走》的發表已過去了二十年,石黑一雄對AI世界有了新看法,從當初關注AI可能造成的社會不平等,轉向了如何保護人類免遭AI控制的命運。他認為,目前人類只是在考慮用AI來處理數據或做類似的事情,但很快AI就能弄清楚如何在人類身上創造某些情緒──憤怒、悲傷、笑聲。AI將非常擅長操縱情緒,而我們正處於這個邊緣。隨着AI技術的不斷增強,這種情況只會進一步加劇。
事實上,科幻小說提供了許多關於未來AI世界的設想,而作家往往比常人擁有更大的腦洞,很多人像黑石一雄一樣對機器人發出某種預警。比如上世紀六十年代,哈蘭·埃里森的《我沒有嘴,但我不得不尖叫》,被公認為是對AI主導的世界最殘酷的描述之一:一個為發動核戰爭而製造的名為AM的機器人,殺死了大多數人類。阿西莫夫在《我,機器人》中,提出了人類今天仍在思考的有關機器人和AI的關鍵問題:我們什麼時候認定機器人具有感知能力?如果它們有了知覺,它們能感受到情緒嗎?那麼它們被我們奴役是可以被接受的嗎?威廉·吉布森在「蔓延」三部曲之一的《神經漫遊者》中,描繪了在不久的將來真正威脅人類的AI出現。而泰德·姜在《軟體物件的生命周期》中,探討了當代文化對新興AI的影響,並很快得出結論:我們可能發現自己周圍有數以百萬計的AI存在,我們需要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它們。因為它們像悶悶不樂的青少年一樣游手好閒,只會製造麻煩,而遠非一支順從的勞動力隊伍。我們人類需要擔心嗎?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