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而有征】空間本體論
劉 征
過年的時候買了一套阿加莎全集,藍色封套,好幾冊,每冊十本。當它們被寄到家裏,還真是蔚為壯觀。於是,趁着過年,我就看了一本《斯泰爾斯莊園奇案》,這書講述發生在一個莊園內的謀殺案。
像阿加莎的絕大多數懸疑一樣,這部小說也是一部空間限定之內的小說。然後,當你打定主意要把故事固定在一個地方的時候,你就不得不置身於複雜的各種關係當中。這讓阿加莎的很多小說在最開始的時候都特別難讀,因為她會先用很長的篇幅鋪陳這些人物之間的關係,而那個被安排要死的人卻一直不死。
等到你終於要不耐煩了,就在這時候,疑案發生了。儘管你一直等着這一刻,可真到了謀殺案發生的時候,你還是會嚇一跳,因為它的發生事先一點徵兆也沒有。並且,它還能恰逢其時地把所有先前介紹過的人都牽扯進來。
這幾乎是必然的。在一個狹小的空間範圍內,倘若不是只有一個人——就好像《魯賓遜漂流記》那樣,在那裏完成一種被迫的冒險,構建出一個適合自己生存的世界——那麼,這個有很多人在場的故事就必定會牽扯出錯綜複雜的關係。
韓國導演奉俊昊也喜歡在一個狹小空間內講故事。但是,他偏愛把這種空間當成是展示權力關係的場所。就好比《末日列車》、或者《上流寄生族》,前一部的火車和後一部的別墅一樣,裏面講的都是窮人和富人鬧對立的故事。即便他那樣在意這個故事發生的空間,甚至刻意強調和描述了這個空間,但是,他其實並不真的在意空間本身,而是在進行一種空間比較。
阿加莎的小說是真正意義上的同一空間內發生的事。這首先表現在她作品當中出場的人物都正好來到這裏。而且,隨着案情的進展,讀者對這些人愈來愈了解,他們在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兒,都幹了些什麼,誰與誰親近,誰又是誰的敵人,一五一十全都十分明白。而這個他們行動的空間也因為這種互動關係成為了一個接待共同體的立體存在。
這時候,你會發現,即便這裏沒有發生什麼案件,僅僅是講一個愛情故事,也是可以接受的。空間不必然需要一個案件,就像英國的很多小說家做過的那樣,它可以承載很多內容。
只不過,阿加莎選擇了懸疑話題,令這裏成為一個懸疑的理想場所。所謂的理想場所,這說的是,阿加莎的小說充分利用了地形帶來的問題設置懸疑。譬如,她會讓一個人出現在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位置。結果,當答案揭曉的時候,你發現他當時根本不在這兒,在這裏的人是另一個假冒他的人。又或者,她讓一個人聽到一聲鐘響,並誤認為現在是幾點,因為那個鐘總是在這個點響。但其實,這是殺人者故意釋放的假信號,以便於讓別人誤會謀殺的時間。而這位仁兄之所以要通過鐘聲推斷時間,而不是看錶,是因為他當時在海裏。
類似這樣的情節還有很多,阿加莎似乎讓這個空間成為一個道具,但不是僅僅當它是一個工具,而是完全根據它的地形造就一種懸念,這就讓她的空間成了最本體意義上的空間,決定了故事的走向,使空間本身成為不可或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