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誌】故鄉的大石磨

  羅大佺

  在故鄉牟河壩,有一樣東西如同歲月的印記,深深地烙在我記憶的腦海裏,那便是大石磨。過去的歲月,它靜靜地躺在牟河壩的磨坊裏,承載着過往的時光與心酸的故事。

  磨坊位於牟河下游的堤壩邊,一間小小的木質磚瓦房裏,安放着一架石磨和一架打米機,以及一些裝麵和裝米的籮筐。石磨由兩塊又圓又厚的青石製成,上面那塊有齒,下面那塊有凹槽,石磨下面有橢圓形的磨盤,磨盤下面是磨架,磨架下面是水池。磨坊看管員把穀物放進石磨的洞口,然後抽開牟河水的閘門,河水嘩嘩流進水池,水池裏灌滿水後,再抽開水池的閘門,水池裏的水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沖得石磨不停地旋轉,然後從洞口流到下面的河流。大石磨轉動起來的聲音吱吱呀呀的,像是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謠,迴盪在磨坊,也迴盪在我童年的歲月。

  悠悠轉動的石磨,磨出的麵粉又白又細,還帶着泥土的清香。石磨不知誕生於什麼時候,表面已被歲月打磨得光滑無比。除了石磨,磨坊裏還有一架水沖打米機,也是用水池的水沖轉打米的。小時候我去磨坊裏玩過,看到閘門一開,吱吱呀呀的磨麵聲、咕嚕咕嚕的打米聲混合在一起,那是鄉村裏最動聽的旋律。

  那時候的鄉村還沒有電動磨麵機和電動打米機,牟河壩的磨坊成為方圓十里鄉親打米磨麵的聚集地。農忙季節,他們揹着穀物從十里八里以外趕來打米磨麵。河水漲滿時,石磨和打米機可以同時使用,河水不多時,只能使用其中一件。有時大石磨和打米機轉着轉着,忽然停下不轉,打米機的帶子也滑落下來。原來是牟河的河水不夠,無法沖轉它們。前來打米磨麵的人們只好把玉米、麥子和稻穀放在磨坊裏,等河水漲滿時再來。磨坊是生產隊的,磨麵打米按斤両收取工錢,價格由生產隊決定。收來的工錢全部上交給生產隊,生產隊按收入的多少給看管員記工分。大哥曾經當過磨坊的看管員。有次石磨的齒輪鈍了,為了多掙工分,20來歲的大哥和另外一個中年人把石磨抬下來維修,從此年輕的大哥傷了氣血,得了肺癆,早早地離開了人世。大哥去世後,每次從河邊走過,聽到吱吱呀呀的石磨聲和咕嚕咕嚕的打米聲,我覺得那是大哥的在天之靈在嚶嚶地哭訴。從此很少去磨坊玩耍,直至磨坊被現代化的打米磨麵工具所淘汰,棄置在那裏。

  如今,我已離開牟河壩32年。想起故鄉的時候,我就想起那兩扇大石磨。它們是我心中的痛,也是我對童年時光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