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煎餅捲大葱

  袁 星

  臨沂地處魯南,有沂蒙山綿延。

  巍峨的沂蒙山,正如沂蒙之脊樑,在其脊樑骨撐起的山嶺溝谷中,孕育着一代又一代樸實的沂蒙人。他們種紅薯,烙煎餅,捲大葱。

  早期的煎餅,有些粗糙。把山上刨來的紅薯,用石磨磨成麵糊。糊子不能太稀,得能團成西瓜大小的團。麵團不太勁道,多少有點兒散。將鏊子燒熱,把麵糊往上輕輕一摔,雙手虛攏,沿其邊緣快速順時針或逆時針方向由外而內一圈圈滾動收縮。滾至最中央時,雙手迅捷一捧,托起熱氣騰騰的糊子,輕輕放到大盆裏。拿起一指來寬半米多長的「批子」,把厚薄不均處稍微攤碾幾下,擀壓平整,半分鐘左右,一張地瓜煎餅就烙熟了。再用批子把最先翹起的邊角輕輕往上一挑,雙手捏住煎餅邊,絲滑地往上一拽一抖一撕一飄,整張煎餅就離開鏊子,落到一旁的蓋莛子上。

  蓋莛子是沂蒙地區一種常用家什。它主要選用規整的高粱秸穿成,邊穿邊修剪,多為圓形。直徑大小不一,一米多的,半米多的,十幾二三十厘米的都有。沂蒙地區農村的鏊子稍大,多數半米到一米左右。早期的沂蒙煎餅,也大致如此。地瓜煎餅,樣子不太漂亮,色澤灰暗略黃,下嚥時有點兒刮嗓子。若是常年吃,有的人脾胃受不了,可能會胃脹胃痛。我從記事到初中,都是吃得這種煎餅。煎餅是我們那兒的主食。那時候不覺得苦,家家都吃。煎餅裏什麼都能捲,有肉有菜時捲肉捲菜,沒炒菜時,鹹菜、花生油、豬油、白糖、大葱,家裏有什麼捲什麼。

  上初中後,為了改善伙食,母親學了門新手藝,嘗試烙白麵煎餅。買來我們稱之為白麵的小麥粉,用麵引子泡到大盆裏發酵。等麵粉發酵好了,就用勺子往外舀。那樣的麵呈黏稠的流體狀。鏊子是中央微凸的,倒上去的麵糊到處淌,得用一個直邊如刃的半圓形批子搶在流淌前把它刮薄攤平。攤麵的次序,跟烙地瓜煎餅一樣,也是由外而內一圈圈縮小範圍。到最中央時,勺子中的麵糊也就不滿了。把勺子微傾,用批子快速朝裏一刮,鏊子上多餘的麵糊就乖乖進了勺子。同樣,凹凸不均處,還是用批子攤碾,待其熟透,揭下即可。

  用石磨磨麵糊,我沒親見,是聽父母說的。村裏那些沉澱了滄桑歲月的舊石磨,是為證明。烙地瓜煎餅的情形,我親眼見過不知多少回。家裏烙煎餅,都是早晨天不亮開始,一烙一兩天。那時候烙地瓜煎餅,已經不用石磨磨麵糊了。村裏有麵子房,把篩選出來的地瓜乾送過去,一片片乾淨乾燥的地瓜乾,被轟鳴的機器大口大口吞進肚中,從脹鼓鼓的布筒子裏再出來時,就是麵粉了。把地瓜麵挑回家,加入適量清水一攪拌,和成麵糊。烙小麥麵煎餅更直接,買來成袋的麵粉,提前泡到盆中,發酵一段時間,之後開烙。

  小麥煎餅,比地瓜煎餅薄韌細膩,吃起來,更有麵香味,還有那麼點兒甜。我至今最喜歡吃的,還是白麵煎餅。在小麥煎餅之後,沂蒙煎餅又有了許多新花樣。小米煎餅、高粱煎餅、帶麩煎餅、玉米煎餅……再後來乾脆出現了一種雜糧煎餅。也有的人家,烙煎餅時喜歡把南瓜等碾成泥狀,和到麵糊裏,做成蔬菜煎餅。

  現今,捲的東西,煎餅的大小,製作的方式,也有了更多嘗試。大的、小的、圓的、方的、人工的、機器的啥樣的都不缺。幾乎所有能吃的東西,煎餅裏都能捲。雞魚肉蛋,酸甜苦辣,一張薄薄的煎餅,捲得起你想吃的一切美味。當然,最出名的,還是煎餅捲大葱。一張煎餅,一根大葱,一點鹹菜或豆醬。疊一疊,捲起來,咬上一口,煎餅的麵香包裹着大葱的鮮脆甜辣入口,再有鹹菜或豆醬一昇華,味蕾立馬振奮。鮮、甜、香、辣、鹹在口腔中碰撞翻騰,滋味之本真,層次之分明,感覺之豐富,難以三言兩語表達。吃過一次,還想下一次。最確切的概括,或許就是其名吧,煎餅捲大葱。一張張煎餅,把我養大。長大後的我,還是離不開它。山珍海味,雞魚肉蛋,三天兩頭地吃,會膩、會厭。家中的煎餅,天天吃、頓頓吃,也未曾牴觸過。

  煎餅捲大葱是沂蒙大地上的特產,是沂蒙人無法割捨的主食。一張張煎餅,捲不住沂蒙山的高聳遼闊、捲不住沂蒙人的胸襟步伐,卻見證、承載着沂蒙山和沂蒙人的過去、現在、未來,承載、見證着沂蒙山和沂蒙人的素養、情懷!

  煎餅捲大葱,是沂蒙名吃。其滋味兒,天然去雕飾。它來自厚重、含蓄、質樸、大方的沂蒙山區,卻不局限於此,更不會止步不前。天南海北,但凡喜歡它的地方,它都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