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難忘】欠缺運氣的諧星孟海
沈西城
矮矮的身子，圓圓的面孔，兩隻小眼睛笑起來瞇成一線，滑稽逗笑。這小夥子是誰？午馬告訴我︰「我武師小弟孟海，北派打得好，是刀馬旦粉菊花的徒弟。」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的事了，亦是我第一次遇到孟海留下的印象。 真想不到孟海那麼矮小，這跟在銀幕上的形象是無論如何湊不攏的，銀幕往往扭曲了人的本來面目，美作媸，醜變美。孟海的外表普通，一上銀幕，生龍活虎，予人有一種奇趣的印象。跟孟海本來不太熟，後來他找我寫劇本，成了朋友。有幾件事給我很深刻的印象，首先他對自己的信心令我吃驚，他說導演當然有他個人想法和原則，故事想好，不容老闆多意見，拖延時日。
孟海第一次當導演，表明立場，這對編劇無疑投下一顆定心丸。導演大多婆媽，想好了故事，弄好分場，忽然來個180度大轉變，寫好的，不要了，再來一個！你火不火？孟海可沒這個陋習，確是好漢子。
孟海女朋友羅芙洛是美國人，到香港拍電影，結識孟海。兩人對功夫都有研究，便互相切磋，多接觸，竟爆出愛火花來，教圈中人莫名其妙。孟海根本不會講英文，而羅芙洛除了一口美式英語，連中文是啥都不知道，只好憑手勢，加上孟海幾句洋涇濱英語溝通。就這樣，愛情居然可以飛越國界，你說不是異數是什麼？說起來羅芙洛也真的笨，一句普通廣東話也講不來，看看日本的倉田保昭吧，來香港不到一年，連廣東粗口也學會了，罵起人來比廣東人還地道呢！孟海當導演，首重動作，他是北派出身，粉菊花高足，當然不會浪費自己的技藝，銀幕上大耍拳腳。
孟海好動，不喜讀書，隨粉菊花學藝，非常艱苦，鞭子吃不少，真想不學了，還是咬着唇捱下去。孟海現在想起來，幸好沒有放棄，不然就做不成導演，當不成演員。學北派時，只不過想在舞台混口飯吃，武俠片起飛了，學北派的都進了電影圈當武師，收入比做京劇好。孟海感恩，提起吳思遠導演︰「如果不是吳思遠導演拍了《蛇形刁手》《醉拳》，我這個小不甩子（無名小子）哪有機會當演員、做導演？吳導演改變了香港電影潮流，創出了諧趣武打喜劇，真是電影界的一大功臣。」吃了一口酒，笑嘻嘻，往下說︰「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不少武俠電影仍舊保留着《蛇形刁手》《醉拳》的痕跡，成龍的電影幾乎全是這兩部電影的變奏。」我們相議的電影，終於拍成了，賣座平平，孟海只好做回他的演員，咱們也再不相見。2023年10月，孟海因病逝世， 終其一生，有才而運蹇，始終未能發光發熱。老朋友，安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