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花園】風與星下的新旅程
劉笑關
我坐在車上。
天氣很冷，車上沒有多少人。司機不是忙於發動引擎，便是忙於剎車。車燈一忽兒明、一忽兒暗，人臉也就黃一陣黑一陣；車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車下的人把寒氣帶上車來，車上的人把悶熱帶下車去。
晦暗的天空緊追着我們，樹影和路燈卻逃也似地倒回去，可是總沒有完。紅色的牆一抹霞似的刷過眼簾，大樓房的窗一眨眼閉上了。路燈等距離地將媚眼投進車窗然後又大有深意地閃去。天是黑黝黝的，沒有路線，沒有指定的目標。
「我們去哪裏？」
「不知道。」
「反正坐吧。」
車後座的三個聲音在嘀咕着。
我們到了一個彩色的世界，天很冷。一閃一閃的霓虹燈妖冶的一瞥，商場五彩雲似的飄過了。「一幅印象派的畫」，我想。車站的站牌送到眼前，「吱，咔」，車門一聲怪叫，許多人上車，捲進一股寒流，「吱，咔」。車載收費機發出的單調聲響在車廂內迴盪，不斷在人臉上摔來摔去。
車在運行。夜尾隨着，風從窗縫溜進。遠處，幾盞燈光的照射下，一片廣闊的曠野似乎被征服了。掠過一片墳地，墓碑上彷彿露出了白色的牙齒，而閃爍的螢火蟲則像是幽靈的眼睛。「吱，咔」，兩個老人下車。
車輛在行駛中。夜幕降臨，風從窗戶的縫隙中悄悄溜進。「我們去哪裏？」
「不知道。」
「反正坐吧。」
像在過河，沒有一棵樹影。
風更大了，吹得窗門嘭嘭響。前座那對戀人緊緊靠在一起，鄰座的那個中年人炯炯地望着他們。這時，一位乘客的悠長呵欠聲砸碎了他凝固的目光。突然間，車身微微一振，車門外貼上一張婦女模糊的臉，「吱，咔」，一位婦女抱着熟睡的孩子艱難地走上車來。車繼續運行，穿越一個林蔭道。
天色看不清，只有天邊一絲亮光從密集的葉縫裏湧進，遠處傳來一聲纖細的雞啼。婦人懷裏的孩子醒了，「哇」的一聲哭驚動了那對戀人，但他們很快又靠在一起睡去，孩子也睡了。晨光逐漸染上眉睫，雞聲更加響了。車還在運行。
「我們去哪裏？」
「不知道。」
「反正坐吧。」
車後那三個聲音又響了，還伴着幾聲慵懶的呵欠。車門「吱咔」聲開始頻繁起來，像是到了大都市。上班的人越來越多，車內變得擁擠不堪，空氣不大好。婦人懷裏的孩子已不再沉睡，只將圓溜溜的眼望着周圍，帶着驚奇和惶惑。那對戀人也醒轉來，規規矩矩地坐着，時不時用眼睛交談。中年人卻昏昏欲睡。
窗外的天空被一排人影擋住，看不見，但車聲鈴聲則熱烈了，頻頻丟進窗內。然而，車在行駛充滿了節奏感，灰黃色的人臉也漸漸疏朗。孩子不時被周圍的人逗得咯咯笑，引得眾人也跟着笑起來，車內洋溢着如三月鮮花的芬芳。「吱，咔」，許多花被帶走了，又有些沒有表情的臉被送上來。車在運行。灰色的天空跟隨着我們，樹影和樓房暈厥過去。不知何時有了點陽光透進車窗，在中年人臉上鍍了一個環，噢，已是黃昏的夕陽了。雲塊漸漸疏淡，露出的天空的藍斑又跟隨着我們。而後便是黝黑的天幕，上面釘着幾顆星，星也跟隨着我們。
「我們去哪裏？」
「不知道。」
「反正坐吧。」
那三個聲音又響了。「我們總不能這麼坐下去。」第一個聲音說。
「那麼你要去哪裏？」第二個問。
「我要去的地方車開不到。」
「那你就要走着去了，其實何必呢？」第三個聲音說。
「是的，我要下車。」
「我也下，和你一起。」我說。
車門「吱呀」一聲打開，我們走下車，隨即各自融入到陌生的街道中。風依舊在吹，帶着絲絲涼意。回頭望去，那輛車漸漸遠去，尾燈閃爍着微弱的光，彷彿在訴說着未完的故事。
我站在路邊，不知該往何處去。周圍的人匆匆走過，沒有人在意我的存在。「既然不知前路，那就隨心而行吧。」我思索着，眼中流露出一份堅定。
我緩緩仰起頭，望向天空。天空中星星依然熠熠閃爍，似在為我指引方向。或許，我的旅程才剛剛開始。（作者係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