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劇具馥郁遠長的靈秀之氣 梅花獎得主舒錦霞:中國戲劇是一種詩







越劇作為一門「年輕」的戲劇形式,在相對較短的一百多年的發展歷程中,以較快的速度在各大戲劇門類中嶄露頭角,這一成果離不開越劇藝術家們對表演的推敲、熱愛,以及敢於借鑒經典文學作品的勇氣。他們引領越劇成為越來越精緻,且有內涵的戲劇。而近年來,年輕一代表演者充滿新意的演出,也為越劇吸引了更多年輕觀眾,讓越劇更加熠熠生輝。早前,浙江小百花越劇院(浙江越劇團)國家一級演員、中國戲劇梅花獎得主舒錦霞,受紹興旅港同鄉會之邀,來港分享越劇的發展歷程,以及她與越劇結緣的經歷,並接受香港文匯報記者專訪。她表示,越劇不僅是一個劇種,更代表文化的傳承。●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雨竹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舒錦霞從藝40餘年,師承知名越劇藝術家王文娟,曾塑造多個廣為流傳的越劇形象。其聲音動聽又不失沉穩和力量,以「娓娓道來」形容她講話的方式最為恰當。
在紹興旅港同鄉會早前舉辦的越劇交流會上,舒錦霞將越劇的發展歷史以圖文並茂的形式緩緩鋪開。她介紹,中國戲曲分360餘種,以京劇、越劇、黃梅戲、評劇、豫劇為核心。浙江省包含越劇、婺劇、寧波甬劇、溫州甌劇、寧海平調等逾30個劇種,有些還在被傳承,但有些早已被「釘」在牆上,成為歷史。「中國戲曲是綜合性的,集演唱、表演、武術等為一體。因此在所有藝術門類中,戲劇藝術是最難的。一個歌手可能一夜成名,但一個唱戲曲的人可能50年都紅不起來。」
在一眾戲曲門類中,越劇的美感在於那份溫婉與雅致,劇本主要圍繞才子佳人展開。「不過越劇戲目多為悲劇,因越國四面楚歌,所以越劇的底色就是哀怨和悲涼的。」舒錦霞說。
以文學作品實現突破
相比部分古老的戲曲劇種及聲腔,如發源於元末明初的昆曲,僅成長了一百餘年的越劇仍算是一個「少女」。它起源於嵊州,興盛於上海,舒錦霞比喻說:「就像一個從田間走來的、穿着花布衣、紮着兩根小辮子的女孩,類似於『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這種形象。但她受到了大上海文化的熏陶,換下了花布衣、盤起了小辮子,然後就變得非常有魅力和洋氣。」
舒錦霞指出,越劇是一個「中性」的劇種,因為有很多女演員反串男性,「其實越劇早期是有男班的,只是沒法在上海扎根,後來又逐漸發展出女班、男女班。現在還保留男女班的是浙江越劇團和上海越劇院,其他幾乎都是女子越劇。」
《梁山伯與祝英台小提琴協奏曲》是一首為海內外熟悉的樂曲,它正是創作者以越劇《梁山伯與祝英台》(簡稱《梁祝》)為基礎編成的。「《梁祝》就是東方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周恩來總理1954年將越劇電影《梁祝》(新中國成立後的首部彩色戲曲電影)帶到日內瓦,兩百多名外籍記者在聽不懂中國戲曲語言的情況下看完了電影,連連讚嘆。」
1962年,由徐玉蘭、王文娟主演的越劇影片《紅樓夢》在港連續上映38天,觀眾近40萬人次,票房超80萬港幣,一度高過當時荷里活電影的香港總票房。「《紅樓夢》本來就被很多文學家喜歡和鑽研,而我們的越劇前輩勇敢地將這一民族文化名片,帶到了舞台和銀幕上。」舒錦霞分享,當年有許多人留在影院連續觀看這部片子,後來影片在內地上映時也有相同情況。「戲曲就是文學的一部分」,她指出,因為很多前輩對文學經典的採用,越劇收穫了大批愛好文學的粉絲;前輩們的努力與靈活,也是越劇能立足上海的原因。「所以越劇不僅是浙江的一張文化金名片,更是東方的一個文化品牌。」
誤打誤撞踏上戲劇路
其實成為越劇演員並不是舒錦霞年少時的初衷。高中時的舒錦霞常和兄弟姐妹唱京劇樣板戲《紅燈記》,作為浙江新昌人,那時的她還不會唱越劇,她表示這也與越劇有限的傳播度有關。後來,她去影院看了兩場《紅樓夢》越劇電影,便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舒錦霞曾夢想成為大學教授,但因高考的兩分之差錯失讀大學的機會。家人勸她復讀,先成為民辦學校的教師。「後來剛好新昌調腔劇團招生,我就悄悄過去面試,但我不會唱越劇,就唱了僅會的三句《南泥灣》,又來了幾句《紅燈記》,考進去了。」舒錦霞在劇團接受了10個月的訓練,後來又加入了台州黃岩越劇團。
1982年,浙江省舉行首屆小百花會演,100位越劇新秀經層層選拔獲得「小百花獎」,50位獲「優秀小百花獎」,其中包括中國戲劇梅花獎三度得主茅威濤;19歲的舒錦霞名列前茅。次年,由選拔出的越劇人才臨時組建的「小百花赴香港演出團」,代替團員年齡普遍偏大的浙江越劇團來港呈現《五女拜壽》,14天連演15場,創下香港戲曲演出最緊日程紀錄。巡演過後,劇團保留並更名為「浙江小百花越劇團」。1986年,舒錦霞進入浙江越劇院三團(浙江越劇團)。
幸運的是,對自己有所要求的她,總能遇到一些不錯的機會。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為讓越劇在流行文化的衝擊中立足腳跟,舒錦霞與浙江衛視合作拍攝了中國首部越劇MTV《紅樓夢——焚稿》,她飾演林黛玉,妝容由知名化妝師毛戈平所化。為避免觀眾審美疲勞,此作品由一百多個鏡頭剪輯而成,後獲中國第七屆音樂電視金獎。「當年大街小巷都唱流行歌曲,都是老人家看越劇,所以我就想拍一個越劇MTV,吸引更多青年觀眾。」
詩和戲曲水乳交融
早期中國戲曲史上有一個被稱為「百戲之祖」的南戲,代表戲碼為《荊釵記》《白兔記》《拜月記》《殺狗記》。2000年,受浙江省文化廳指派、溫州越劇團邀請,舒錦霞參與首屆國際南戲研討會展演,並憑藉《白兔記》中「李三娘」一角,榮獲第十八屆中國戲劇梅花獎,此角色也曾助舒錦霞奪得「優秀小百花獎」。浙江越劇團後將此劇改編為《風雪寒梅李三娘》,舒錦霞又出演了13年的「李三娘」。她還同華渭強、王濱梅等出演了2012年的《李三娘》戲曲電影。
舒錦霞也曾在越劇電視劇《毛澤東與楊開慧》中飾演楊開慧,還飾演過越劇現代劇《金鳳與銀燕》的「銀燕」一角,兩部作品都獲得了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金鳳與銀燕》更為浙江省打破了零個「五個一工程」獎的紀錄。憑藉在《金鳳與銀燕》中的表現,舒錦霞獲1994年首屆中國小百花越劇節金獎。
在飾演楊開慧後,舒錦霞領略到了這位巾幗英雄不屈的革命精神,「在絕境中掙扎過的人,對生命的認識是不一樣的。」她也漸漸發覺,戲曲的最高使命之一也是無限認識和發現人性。「所以戲劇與其他藝術樣式不同的是它的傳達方式,這是與人面對面的表達,它沒有其他媒介。我們會在演戲時直接傳達我們的感情、將文化營養注入觀眾心靈。」她表示,從美學角度來看,中國戲劇也是一種「劇詩」,詩和戲曲本就水乳交融,「通過有詩化意識的導演的處理,越劇會變得更加詩意盎然,藝術格調大大提升。」
在越劇事業的巔峰期,舒錦霞選擇進入大學彌補曾經的遺憾,並以優異成績獲得碩士學位。現在的她仍不斷接觸着哲學、新聞學、符號學、佛學等方面的書籍,以讓自己了解世界多個方面的知識,同時更好地幫助他人。
在幕後持續傳播越劇文化與審美的她指出,若能通過不斷地講解,幫助大眾從簡單的欣賞發展為進一步的鑒賞,大家對越劇這一高文化含量、藝術含量、學術含量的劇種的審美力,就有機會獲得提升。「越劇很唯美,音樂美、舞台美、服化道美、演員美、唱腔美,哭都要哭得非常美。觀眾會被這些精緻的美吸引。」而許多越劇前輩傳承的精神,也正是「將每件事做到極致」。舒錦霞指出,無論是社會還是家庭,人人都要將一個角色扮演好,這是一種態度。
【心聲】領導者需以行動支持越劇傳承
從業多年的舒錦霞點明,不同時代有不同的越劇現象;前有越劇紅樓風潮,現有以青年演員陳麗君為代表的「新龍門」風潮。資深越劇藝術家及年輕一代表演者,一直在對越劇進行改良與創新,拓展這一劇種在各個領域的可能性。「它不僅是一個劇種或表演樣式,更是一種文化的傳承。」
今年4月,浙江小百花越劇團將在浙江小百花越劇院名譽院長、藝術總監茅威濤的帶領下,來港演出新編越劇《蘇東坡》、立團之作《五女拜壽》以及新版《梁山伯與祝英台》,展現不同時代的越劇魅力。
在舒錦霞看來,演員只是一間組織中的打工者、一個符號。行業內的傳承和創新還是需要一個團隊的領導者覺醒並帶動大家一齊努力;同時也需要一定的途徑,以及文化界各級組織和院團的鼓勵,更需要資金。「所以如果戲曲要走得更遠,就需要那些真正坐在『火車頭』的負責人們停下腳步、深度學習、創新,讓戲曲走在中國藝術領域的前沿,也讓戲曲不斷走出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