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玉言/春節的三「W」\小 杳

每逢春節,「在哪裏過年、同誰過年、怎樣過年」,是必問必答必做的三個主題。人們老早開始謀劃、商量、設計,一生中,我們要無數次回答「過年三問」,中國式的「過年三W(where/who/how)」貫穿生命的始終,樂此不疲,從不厭煩。
回想自己半生N個「過年三W」,記憶深刻的場景不算多:小時候父親給我們分糖果、我們舉着燈籠踩着雪去俱樂部猜燈謎……回老家,八十多歲的老外婆顫巍巍站到櫈子上,從掛在房樑的籃子裏(為防老鼠)取好吃的給我們……小寶不肯吃飯,一天到晚抱着糖盒,父親買來甘蔗,削給小寶吃。祖孫倆在天井裏,父親坐在小藤櫈上用刀削甘蔗皮,小寶吮着手指跟外公問這問那,外公耐心地答。我們「投訴」父親甘蔗還是糖分,小寶更不肯好好吃飯,父親看着啃甘蔗滿嘴鼓鼓的小寶笑,說孩子愛吃……某年春節全家祖孫四代同堂,照了一張十八口人的全家福,年底父親去世,後來外婆去世……對於我們這一代人,從此世上再沒有真正意義的全家福了……十三年前的春節,江南古城年三十的早晨,白雪披掛。我們從酒店往家走,母親已將臘魚用鹽酒搓好晾在廊簷下,兩手凍得紅紅的。我教母親用微信,從此母親開啟了電子通信時代……
到了香港後,可記起的「過年三W」很多細節記憶深刻──
二○一六年春節,與母親、小寶在夏威夷。驅車往海拔四千多米的Mauna Kea天文台看落日,這是一座從太平洋海底「長」出來的山,若從海底深處的山腳算起,有一萬多米高。山上是寸草不生的褐色岩石,山頂在雲層之上。驅車如同在火星上騰雲駕霧,膽小的都不敢開了,坐車的人也緊張得手心出汗。因為空氣能見度優良,山頂放置了十三台世界頂級天文望遠鏡。天黑後下山,在遊客中心觀星,頓感星空浩瀚,人間渺小。我們住的民宿,主人友善好客,每天在客廳放幾隻熟透的木瓜,告訴我們是自家樹上結的,隨便吃。
那年春來晚,一月底恰逢母親農曆生日,我們在茂宜島的一個野外草坪給母親搞了一個簡單的儀式:超市裏買的蛋糕麵包沙拉,放在露天木桌上,母親雙手合十許願。幾隻大公雞假裝在草坪蹓躂,鬼頭鬼腦在桌子周邊轉來轉去,覬覦桌上的吃食,我們一邊吃蛋糕,一邊不停揮手驅趕湊上來想偷吃的大公雞。草坪青翠,煦風和暖,四周安靜。母親說,真好啊!我很喜歡!
二○二○年的春節,我們先是在淚水中關注着武漢,又奔赴夏威夷Waipio Valley。這裏位於大島的東北部,去過的人不多,但眾口一詞稱之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驚鴻一瞥的世外桃源,位列二十三個世界最美海灘之一。早期曾是夏威夷皇室所在地,也被稱為「國王谷」。碧藍的大海、黑色的沙灘、茂密的森林、青葱的草地、白色的瀑布……幾乎所有美好的元素都集中在這裏。巨大的榕樹下,椰風婆娑,新人的草地Wedding美輪美奐。
二○二一年、二○二二年,疫情下的春節,在香港與好友們一起守歲慶年。在阿棟的office打邊爐,在阿明的店舖關起捲門煮海鮮品老茶;在南區大哥家裏吃滷麵啃榴槤,沿着海濱走到赤柱小鎮;在南中國海乘船馭風,唱歌給大海聽;在雄哥家眾親友三四十人吃潮州菜賞花……隱隱的憂慮下,維港的夜色、銅鑼灣的霓虹、溫潤的海風都成了慰藉,好友們的情誼更顯溫暖。
這個春節,母親在新加坡,我們去了嶺南,約WG弟一家、阿明、敏姐從香港過來,走港珠澳大橋或渡海,很方便。當年在港同甘同苦,至今情同親人,WG弟的一雙兒女乖巧又可愛。終於趕上崖口稻田的格桑花期──這塊稻田有兩季,可吃可看,上半年下半年各一次綠苗期和成熟期,觀綠色田疇和金色稻穗;春節前後種上格桑花,稻田成花海,粉粉紅紅白白。嶺南的春節,風和日麗,民風淳厚,似更有年味。
雙休日跑了一趟杭州。抵時小雨,次日大霧。西湖紅梅瘦柳殘荷,淡如山水畫。一葉小舟影影綽綽漂來,轉眼又隱入霧裏,人語聲鳥鳴聲只聞其聲不見其影。令時下大火的DeepSeek仿《憶江南》詞牌寫一首早春霧西湖,前後給了十多個指令,從韻腳、意境、用詞、平仄一點點摳,它也交出十來首作業,擇兩首如下:
《憶江南·早春》:江南雨,二月試新花。細雨凝香枝上顫,霧藏鶯語透煙霞。能不惜芳華?
《憶江南·霧西湖》:靄初柔,二月隱漁舟。細雨洇梅紅欲語,空山浮靄鳥聲幽。最憶是杭州。
自己下手的:「春綢繆,煙雲隱漁舟。細雨梳梅紅欲語,空山凝黛鳥聲幽。最憶是杭州。」
吾與AI,孰強?